三秦大地上的生命之音

秦腔是陜西關中地區極具代表性的傳統藝術形式，它深深扎根于鄉村土壤之中，與鄉村人民的生活緊密相連。在賈平凹的筆下，《秦腔》不僅是對地方戲曲的描寫，更是對鄉土文化的一次深情回望。本文立足散文文本及寫作背景，探析其文化精神內核，以期在實際的教學中促進學生“理解和借鑒不同民族和地區的文化，拓寬文化視野，增強文化自覺，提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自信，熱愛祖國語言文字，熱愛中華文化，防止文化上的民族虛無主義。”

秦腔是陜西人民精神生活的支柱

秦腔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表現形式，展現了陜西人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追求。它的唱腔高亢激昂，表演生動形象，具有強烈的感染力。秦腔的藝術魅力，不僅在于它的藝術表現形式，更在于它所蘊含的文化內涵。

秦腔與其他戲曲的主要區別在于，其唱腔常以高亢激昂的“吼唱”為鮮明風格。這是因為秦腔源于西府（陜西關中平原西部的泛稱），核心地區是陜西省寶雞市的岐山和鳳翔，當地人說話語調多用去聲，咬字較重，說起話來如同吵架一樣[2，叫人也是離老遠就開始叫喊，所以能喊道的人都成了唱秦腔的好手。那么，為什么秦腔在陜西人民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呢？

秦腔在秦川不僅是一種娛樂方式，更是農民勞苦生活的精神支柱。在干農活感到乏累的時候，吼上幾嗓子便能使人舒暢。吼秦腔是一種情緒的宣泄，也是一種排遣。“聽了秦腔，酒肉不香”，在物質條件基本滿足的情況下，秦腔是他們獨有的一種藝術享受，能夠帶來精神上的樂趣，是他們的精神支柱。秦腔是陜西人民生活的一部分，正如《秦腔》的作者所說：“秦腔于他們，要和‘西鳳’白酒、長線辣子、大葉卷煙、牛肉泡饃一樣成為生命的五大要素。”[3]

秦腔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是民間文化的重要載體。在鄉村生活中，秦腔無處不在，婚喪嫁娶、節日慶典、農閑之時，都有秦腔的身影。“每每村里過紅白喪喜之事，那必是要包一臺秦腔的，生兒以秦腔迎接，送葬以秦腔致哀，似乎這個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舞臺。”[4足以可見秦腔對陜西人的影響力之大，它儼然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戲班之多，會唱人之多，喜愛之人眾多，秦腔成為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里的基因。老一輩農村人所處時代教育資源匱乏，絕大多數人不識字，但因為他們長期聽秦腔、唱秦腔，耳濡目染的過程中受到秦腔的文化熏陶，甚至能一本一本地背誦劇本內容。所以秦腔唱詞不僅教育著他們為人處世，也成為他們教育子女的依據。

秦腔是維系陜西人民身份認同的紐帶

秦腔是秦地鄉村共同的文化符號，強化了他們的身份認同。“秦腔在這塊土地上，有著神圣的不可動搖的基礎。”[5對于當地人來說，戲臺是全村人共同的事業，籌資集款，請工修筑，村與村之間比較富裕程度就拿戲臺闊不闊作為評價依據。排戲、演戲的過程牽動著每個村民的心弦。如果聽到有人說秦腔不好，他們是不能熟視無睹的，會據理力爭地為秦腔發聲，甚至揮拳擄袖。

農村人很重視倫理綱常，但在秦腔的世界里，倫理壁壘就不再堅不可摧。按照秦川的風俗：父和子不能無序，爺和孫卻可以無道；弟與哥嫂可以嬉鬧無常，兄與弟媳則無正事不能多言。但是一到臺上，秦腔面前人人平等，兄可以拜弟媳為帥為將，子可以將老父親繩綁索捆。只要一上臺，人人平等，男女老少沒有忌諱。也正因為如此，秦腔是一種藝術享受，只要唱得好就會被認可、被尊重，名角的父母也會受到人們的優待：無論在任何地方，即使這些名角沒有在場，只要發現了名角父母，去商店買東西是不用排隊的，進飯店吃飯也是會有座位的。[7]因為唱秦腔對于他們而言是最體面的事，只有唱秦腔才會有出息，才能出人頭地。

排戲是村里的頭等大事。戲一排成，全村振奮，但逢節日戲必上演，不等戲開演，臺下人頭攢動，沸沸揚揚，還有專門維護秩序的“秦腔憲兵”，戲一開演，牽動著臺下男女老少的心弦，面對這樣的氛圍和觀眾，秦腔是最能逞能的，而同時臺上的演員也成為評論的對象，唱得好不好一聽便知，角色一出場就開始喊喊喳喳這是哪家的，誰有出息一下有了定論。

此外，在農村，如果家里來了客人，肯定少不了擺一桌好酒好菜招呼客人，這是一般的待客之道。而對于陜西人來說，如果家里來了客人，陪看一場秦腔就是最高級的待客之道，要是不逢年過節，就合家唱一會亂彈。作為客人要充分尊重主人的喜好，聽的時候不能表現出乏味無趣，更不能恥笑。因為在秦川這塊土地上，秦腔有著神圣不可動搖的基礎，是維系陜西人民的精神紐帶。

秦腔是陜西人民鄉土情結的具象體現

“鄉村情結”于賈平凹的散文創作首先是一種精神現象，它體現著賈平凹在精神上對“鄉村”的一種認同與指歸。8《秦腔》寫于1983年5月2日，這時作者已經在城市生活了十余年，但19年的鄉村歲月對他來說早已成為了一種“心理沉淀”，作為一種世界觀與人生觀的“原型記憶”陪伴著他的一生，滲透到他的創作中去。散文最后寫道：“秦人自古是大苦大樂之民眾，他們的家鄉交響樂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還能有別的嗎？”[這句話滿含悲愴，發人深思。秦腔滋生于秦川這片土地上，是這樣的地理環境、語言習慣、用韻特征造就了秦腔獨特的唱法和咬字，承載著秦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賈平凹不僅創作了散文《秦腔》，還寫了一部同名長篇小說，小說與散文之間形成互文，揭示了秦腔在當下的無奈處境。在小說《秦腔》中，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速，鄉村社會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年輕一代紛紛離開鄉村，前往城市尋求更好的發展機會，導致鄉村人口老齡化、勞動力流失，鄉村文化失去傳承者，傳統的鄉村生活方式和文化傳承面臨困境，秦腔也逐漸失去了往日的輝煌。新興娛樂方式取代了秦腔，秦腔的觀眾越來越少，演出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劇團難以維持生計，曾經深受村民喜愛的秦腔藝術，如今卻面臨著無人傳承、無人欣賞的尷尬局面。

“只有這秦腔，也只能有這秦腔”無奈地道出了秦地民俗文化的獨特和匱乏。文中的秦腔是和陜西人的生活、生命相聯的，作者用大量的筆墨極力刻畫看秦腔的熱鬧場面，可就是這樣與陜西人民生活緊密相連的藝術，在時代的潮流中已不復往日的輝煌。農村已不見戲臺，能唱之人也寥寥無幾，在流行音樂席卷大街小巷后，秦腔在年輕人心中便成了一種落后無趣的存在，這是鄉村文化的消逝之悲。秦腔的衰落不僅僅是戲曲藝術的衰落，更是鄉村文化的式微。傳統的鄉村文化在現代化的沖擊下，逐漸失去了其原有的地位和價值。鄉村文化的衰落，意味著一種生活方式的結束，一種精神寄托的消失。秦腔的衰落，象征著鄉村文化的斷裂，傳統的鄉村文化在現代化的浪潮中逐漸被邊緣化。在賈平凹的筆下，秦腔成為鄉村文化的一抹余暉。它既是對鄉村文化的一種堅守，也是對鄉村文化的一種無奈的告別。作者通過對秦腔的描寫，表達了對鄉村文化的眷戀和對傳統文化的尊重，秦腔的衰落則讓作者感到了深深的無奈和惋惜。

《秦腔》是對民俗文化的深切表白

作者賈平凹出生于陜西丹鳳縣棣花鎮，這片土地孕育了他的成長，也滋養了他的文學創作。因此，他的作品充滿著對故土的追憶、對鄉村的留戀。“賈平凹的散文大廈，一開始就筑基于民族的巖石…他有自己體系化的構想和審美個性。他的大廈是世界的，更是自己的。”[10]對民俗的關懷滲透于賈平凹整體的文學創作。人們對待秦腔，愛者便愛得要死，惡者便惡得要命[1]，為什么如此呢？因為秦腔的剛勁震撼風格，對外地人尤其是偏好纖秀藝術的群體而言接受度較低，也正因如此，秦腔具有鮮明的鄉土屬性，其主要受眾長期集中在西北地區。作者對秦腔的熱愛是顯而易見的，其中飽含著對風土和民俗的無盡緬懷。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一方水土養育一方文化，盡管秦腔面臨著衰落的困境，但它幾百年來卻沒有被淘汰，被遺忘，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價值，是因為秦腔因秦地和秦人而生，秦地、秦人、秦腔是血肉相連的。時至今日，我們仍能看到每年有縣劇團組織文化下鄉活動，在廣場上上演一場場精彩的劇目，但場下坐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或被抱在懷里的小孩兒，幾乎不見年輕人的身影。我們不得不思考：秦腔作為鄉村文化的代表，它只能趨于老齡化，沒有年輕受眾的市場了嗎？答案是否定的，當聽到秦腔聲起的時候，沒有一個陜西人不為之心顫，這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這種文化精神內核支撐著他們堅韌地成長、成人，它或許是“土的”，但是它絕不是不入流的，它是當地文化的瑰寶。

在現代化的進程中，秦腔的衰落是不可否認的，它讓我們看到了鄉村文化面臨的困境，但我們不能忽視其獨特價值，應對其進行保護和傳承。作者筆下的秦腔讓我們不得不重視秦腔的文化精神內核對于陜西人精神品質的筑造。秦腔承載了當地人民的歷史記憶和地方情感，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它反映了當地人民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和審美情趣，是陜西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秦腔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價值，讓我們看到了鄉村文化的獨特性和重要性。我們應重新審視其多元價值，為鄉村文化尋找適合現代社會的發展方式。

結語

賈平凹的散文《秦腔》通過描寫秦腔這一獨特的文化形式，展現了陜西人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風貌，蘊含著豐富的文化精神內核。它不僅是對陜西人民生活的記錄，更是對傳統文化的思考和對鄉土的表白。秦腔的衰落，讓我們看到了鄉村文化面臨的困境，也讓我們意識到了保護和傳承鄉村文化的重要性。鄉村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蘊含著豐富的智慧和精神內涵。我們應以秦腔為鑒，關注鄉村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讓鄉村文化在現代社會中繼續發揮其獨特的作用。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制定.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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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曾令存.賈平凹散文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10]孫見喜.鬼才賈平凹（第2部）[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1994.

[11]賈平凹.賈平凹散文自選集[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