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九歲時,我買了一系列名為“氣味博物館”的香水,喜愛至極,甚至在假期將它們從學校背回了家。那時候的我還沒有想到,媽媽早已為我搭了一座氣味博物館。
走出動車站時,我看見媽媽已在出站口翹首以盼。為了方便接我回家,媽媽向同事借了一輛車,但我不喜歡車上的香味,只好打開窗戶通風。山風不知疲倦地呼嘯而過,我不停地打哈欠,無聲地壓下媽媽想與我交流的意圖。
好不容易到了家,跟在推開家門的媽媽身后,我因為和媽媽突然貼近而嗅到一陣很淡的香水味,奇怪到有些難聞。我有些好奇,便單刀直入地問媽媽:“你噴香水了?”
可能我的語氣太沖了,媽媽掃了我一眼,難掩低落地聞了聞自己的袖口,道:“怎么了,你不喜歡這個味道嗎?
我明明留意到媽媽細微的情緒變化,卻還是一意孤行地說:“我不喜歡,我覺得味道好怪。
其實,說完那句話,我就反應過來,我依舊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隨意指責媽媽的生活。我的心里有些后悔,不由得低下了頭,但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媽媽的喃喃細語:“想著去接你,我才特地噴了香水呢……
為了彌補我的沖動,我急忙轉身拍了拍媽媽的肩膀:“不用香水,你就很香啦,真的。”
“哎呀你不懂,我現在都感覺自己快有‘老人味’了”聽到這句話,我低頭看見媽媽那無奈的表情和緊緊皺起的眼角細紋,心里頓時五味雜陳。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理解過媽媽的感受,而她為了我,默默承受了多少未曾言說的情感與壓力。
我都快忘了,小時候的我有多喜歡媽媽身上的味道。
在我四五歲時,媽媽為了給開文具店的大姨和姨父幫忙,帶著我到他們所在的城市讀幼兒園。我們住在狹小的三居室里,在那個空間十分有限的小窩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大城市的廣闊和自己的渺小。
那時基本是媽媽帶著我步行去幼兒園上學。早熟的我,心里雖然期待著便捷省時的交通工具,卻不敢向媽媽問出“為什么我們不能坐車”的疑問。因為我知道,媽媽寧愿自己辛苦,也要多省些錢,留給我在吃穿用度上花費。
去幼兒園的路特別長,媽媽早早就叫醒我,牽著我趕路,只是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她背我。有時候我在媽媽的背上睡著,復又驚醒,抬起頭張望左右時,媽媽會溫柔地對我說:“還沒到,再睡一會兒吧…”我就又把頭靠回她的肩膀。
在媽媽背我去上學的路上,我無數次貼近她,聞到她身上的味道,那味道暖融融的,讓我可以安心地閉上雙眼沉入夢鄉。那時的我認定這就是陽光的味道。媽媽在我眼中像太陽一樣,用她的身體撐起了生活的天空。
‘媽媽,你相信我,你身上有陽光的味道!”我笑著對媽媽說,偷偷眨了兩下眼,掩飾著眼眶里的淚珠。
從過去到現在,再到未來,媽媽一直是氣味博物館的館長,這座博物館對我永遠開放,通行證是她那凝結成實體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