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蟬鳴聒噪的仲夏午后,檐角的銅鈴被風推著搖晃。我望著廊下那把老藤椅,竹篾在歲月侵蝕中已顯出斑駁的裂痕。十年前的夏天,這把吱呀作響的藤椅上,總是坐著一位搖著蒲扇的銀發老人。
那時的爺爺像株沉默的梧桐,在院落里投下安穩的綠蔭。他總將褪色的靛青布衫理得齊整,胸襟口袋里永遠揣著張泛黃的照片一那是梳著麻花辨的年輕時的奶奶,笑容比老相紙上的金邊還要明亮。每逢我在屋后躲貓貓,他便撐著藤椅扶手慢慢起身,故意將布鞋在地上拖出長長的沙沙聲。待我從柴垛后蹦出來,他眼角的皺紋便漾成新月的弧度,蒲扇柄輕輕地點在我的發頂上:“小皮猴又藏這兒。
記得那年的寒夜,我燒得渾身滾燙。爺爺用舊棉被裹著我往鎮上診所趕,單薄的后背在夜風里句成一張繃緊的弓。他粗重的喘息混著草葉的簌簌聲飄蕩在空氣中,冰涼的夜露混和著爺爺的汗水順著銀發抖落在我額角。
爺爺對我的愛是越來越濃,可藤椅的吱呀聲卻越來越遲緩。槐花飄雪的暮春清晨,藤椅上的蒲扇再也沒搖動了。爺爺枕著奶奶的照片沉睡,浸濕他霜白鬢角的晨露,像極了那年背我求醫時淌下的汗珠。我擦著他逐漸冰涼的手掌,突然明白,胸襟口袋里那張照片為何永遠纖塵不染一原來思念是可以具象成貼身收藏的溫度
此刻斜陽漫過廊柱,空蕩的藤椅仍在風中輕晃。我撫過扶手上經年摩挲出的包漿,恍惚又見蒲扇在暮色中劃出溫柔的弧線。那些被蟬鳴浸透的夏天,原來早已將綿長的思念,編成藤椅縫隙里永不褪色的年輪。
(指導老師:余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