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不感謝羅輯。
在羅輯終于完成執劍人的使命,移交出讓對手——三體文明忌憚的威懾武器——引力波宇宙廣播系統最高控制權后,現場無論是代表聯合國的行星防御理事會主席,還是代表太陽系艦隊的艦隊總參謀長,誰也沒有對羅輯五十四年的執劍生涯表示感謝,而是以國際法庭的名義指控其犯有世界滅絕罪,要接受法律的審判。
被拯救者以正義之名審判救世主,這是《三體》最荒誕、最諷刺的一幕。重讀《三體》,帶著上帝視角重新讀到開篇這句話,不得不驚嘆
于劉慈欣犀利的文筆,短短7個字已將人性寫透。作者幾乎以最直白的方式預告了故事的終局——選擇拋棄羅輯,從此人類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已經沒有人再能有超人之力,一次又一次將拯救人類文明于宇宙的漩渦之中。
可是,為什么?
當羅輯向宇宙廣播距離太陽系50光年外的187J3X1恒星的目標最終被摧毀后,“黑暗森林法則”理論得到了驗證,爾后,羅輯通過領導雪地工程建成了威懾三體文明的搖籃系統,建立起脆弱的戰略平衡,將達摩克利斯之劍懸于兩個文明頭上,成為一名執劍人,為人類贏得短暫的喘息機會。在長達半個世紀的威懾紀元的和平相處中,三體人向人類傳授了大量尖端科技,人類的文化藝術在三體廣為傳播,三體世界對人類文化的模仿達到了極高的水準。
然而,在繁榮的和平交流假象之下,人類卻集體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三體人稍施小惠,人類便感激涕零,逐漸忘卻末日之戰的創傷,喪失對三體人的警惕,開始為三體文明辯護,反而對那個真正保護他們、卻讓他們感到“不適”的守護者羅輯心生厭惡。于是,他們選擇了代表“愛”與“人性”的程心,天真地認為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則”會為他們的善良讓路。他們以崇高的名義,親手放棄了利劍,選擇了綿羊。
只有羅輯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對手。那個在過去半個世紀向人類傳輸了大量尖端技術的文明,早在兩個世紀前就學會了計謀和撒謊的技能,三體文明對人類文明了解得越來越深,三體世界對人類來說卻仍然籠罩在神秘的面紗中,幾乎沒有任何關于那個世界的細節被傳送過來,三體人遠非他們所自謙的“自己粗陋的本土文化現在還不值得展示給人類”,他們對人類文明的和平演變一直在持續,通過培植公眾的道德至上理念和泛化的宇宙人權,引導公眾以愛之名,選出程心作為執劍人,正是人類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集體心態的最佳注腳。
從玩世不恭的學者到被莫名選中成為面壁者,從利用面壁者身份滿足私欲到參悟“黑暗森林法則”理論推演出宇宙文明圖景,從被萬眾唾棄的對象到成為一名執劍人建立起兩個文明的戰略平衡,羅輯在公眾面前的形象一變再變——
在“被詛咒”的187J3X1恒星被摧毀后,他被公眾推舉為“銀河系正義的超級文明的代言人”,公眾希望他能用救世計劃帶領人類抵御三體文明的入侵;后來,公眾知道“水滴”通過電磁波封鎖太陽,羅輯再也不能向宇宙發出恒星級功率的廣播后,羅輯又變成了一個騙子,甚至與他共同生活在新生活五區的冬眠者,也要合力將他驅逐出去;當羅輯建立起威懾平衡后,他再一次變成了救世主;而當人類在威懾平衡中享受了54年的和平生活后,羅輯又變成了手握兩個世界生死大權的殘暴的獨裁者。
對于公眾來說,羅輯的個體反應無法預測,這樣的執劍人擁有絕對的權力,就像《美國隊長3:內戰》中的超級英雄一樣,他們的行為過于“自由”、不受控制,誰也不知道他們哪一天會將人類社會綁上危險的炸彈,因此要求他們簽下《索科維亞協議》。人類無法讓羅輯簽下任何可以約束他的行為的協議,他們也明白,即使羅輯同意接受監管,但誰能篤定這不是面壁計劃的一部分呢?誰又能預料下一秒他會不會按下毀滅兩個文明的開關?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確定可預測的人,不需要一個不可理喻的怪物和毀滅世界的暴君,譽之毀之,眾口鑠金,不必帶任何負罪感。
劉慈欣用尖銳的筆觸來寫“人類不感謝羅輯”的前因后果,寫出了對歷史的隱喻和對現實的投射,他敏銳的人性洞察力,讓這部作品兼具科幻與現實的意義。在我看來,《三體》既是一部寫給未來的史詩,也是一部寫給處于歷史性和平時期的人類的、冷靜而尖銳的備忘錄,它像一面鏡子,清晰地照見我們民族曾經的血淚史。
2025年,恰逢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90多年前,日本軍國主義的鐵蹄肆意踐踏中華大地,給中國人民帶來了無盡的苦難,中國人民為抗擊日本侵略者、支持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作出了巨大的犧牲。如今,日本右翼勢力通過各種方法極力淡化、美化、否定其侵略歷史,企圖通過塑造“人畜無害”的民族形象和創造“可愛”的流行文化符號來麻痹、消除我們對于歷史的記憶。我們需要保持最高度的警惕,一遍一遍地講“九一八事變”、講“七七事變”、講“南京大屠殺”,不斷揭露“731”部隊的罪行,時刻牢記這不能忘卻的民族記憶。
和平并非理所當然,"居安思危方能長存?!度w》用最宏大的宇宙敘事,"揭示了最深刻,"也最樸素的生存法則,"它提醒我們,"仰望星空之時,更需保持清醒、腳踏實地,"銘記歷史,"才能行穩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