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了鼻子的人

劉錚

記得果戈里寫過一個人丟掉了鼻子，驚惶失措，到處尋找。由此我想到了鼻子的重要。的確，有不少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的，鼻子卻能聞到。

鼻子竟會丟掉，似乎過于荒唐吧！不然。就是如今，也還有不少人是丟掉鼻子的，青年人也不例外。自然，他們丟掉的是靈魂的鼻子。

一個問題，人家說對，他就點頭；人家說錯，他就擺手。一件工作，人家說該做，他就有勁；人家說不該做，他就泄氣。究竟對不對，該不該？他不問也不想。好比蘆葦，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自己是直立不起來的。他活在廣眾之中，卻如入無人之境，既聞不到芳香，也聞不到腥臭，對什么都投以無所謂的微笑，對什么都只說一句話——沒意見。也許他對什么都滿意了吧！然而又不，就連滿意與否，他也從來說不上。

這樣的人毛病在哪里？答曰：丟掉了鼻子。他貫于閑散度日，跟喝了“千日酒”一樣長醉不醒。腦汁雖然分量十足，并不缺少，卻跟別人的作用不同，是專為增加困倦和昏眩的。他沒有“見什么都嗅一嗅”的好習慣，也就失掉了嗅覺的機能。

用不著多說丟掉鼻子的人跟我們的時代是多么不相稱了。我們正創造著我們的祖先從未見過的豐功偉績，我們需要明察是非、堅持真理的人，需要大膽剛強、跟一切誤謬不共戴天的人，需要娜斯嘉式的“鉆子”。那種“很少的想，很多的吃”的處世哲學，早已跟破了的鞋子一樣為人們所遺棄了。道理是容易懂得的，而人們往往不自覺其鼻子之丟失，并不驚惶，也不尋找，反而恰然自得。這倒是值得耽心的事。丟了尚且不知，哪里有找回來的希望！

所以我說：每個人都該摸摸自己的鼻子可有也不。

（195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