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地使用民主方法

江名

有個青年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為了迫使某些單位的領導干部迅速改正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可不可以采取罷工、罷課、游行、示威等方式？據說，在他們那兒的一部分青年中，曾經對這個問題進行過熱烈的爭論，在爭論中，有的認為可以，有的認為不可以。認為可以的人，他們的理由是：第一，運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比較痛快；第二，憲法上規定人民有游行、示威的自由，這種方式是合法的；第三，即使這些方法不好，解決問題是主要的，方式方法不好是次要的。這個青年不同意這種意見，但對于自己的看法是否完全正確也還沒有把握，他要求“中國青年”編輯部組織一篇文章談談這個問題。

現在我想談談我個人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一文中，提供了我們一個觀察問題的重要方法。這就是：我們觀察問題首先要分清矛盾的性質，首先要弄清楚這是敵我矛盾，還是人民內部的矛盾？敵我矛盾是根本的矛盾，“它的基礎是敵我階級之間的利害沖突”。人民內部的矛盾是非根本的矛盾，“它的發生不是由于階級利害的根本沖突，而是由于正確意見和錯誤意見的矛盾，或者由于局部性質的利害矛盾。”

矛盾的性置分清了，我們就應該進一步針對不同性質的矛盾，采取不同的解決矛盾的方法。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就要有各種各樣的解決矛盾的方法。敵我矛盾既然是根本利害的矛盾，這種矛盾絕不可能僅僅依靠和敵人講道理來解決，只有對敵人施加壓力甚至不得不使用暴力，和敵人進行你死我活的斗爭，才能迫使他們在人民面前低頭。對反革命分子必須堅決實行鎮壓，也就是這個道理。人民內部的矛盾既然是非根本的矛盾，“人民內部的矛盾可以而且應該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批評或者斗爭獲得解決，從而在新的條件下得到新的團結”。這就是說解決人民內部的矛盾，主要應該采取內部批評、斗爭的方法，這里所說的斗爭也主要是指思想斗爭，而且這種斗爭必須有利于團結。把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的矛盾混為一談，是錯誤的。把解決敵我矛盾的方法和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不加以嚴格的區分，同樣是錯誤的。譬如，如果我們用解決敵我矛盾的方法來解決人民內部矛盾，對人民采取鎮壓的辦法，那就大錯特錯。同樣，如果我們幻想僅僅用批評的方法思想斗爭的方法來解決敵我矛盾，那就不僅非?；闹嚳尚?，而且是注定要失敗的。方法的問題，并不是在任何時候都是無關重要的。

革命干部（包括領導干部）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包括官僚主義的錯誤，是敵我矛盾還是人民內部的矛盾？當然是人民內部的矛盾，而不是敵我矛盾。工作中有了缺點和錯誤，就會給工作帶來或多或少的損失，這當然是不好的，是應該加以克服的。但是革命干部在工作中有了缺點和錯誤，并不是他們在政治上和人民作對，存心來破壞革命事業，而是由于他們或者缺乏經驗，或者思想方法上工作作風上存在一些問題，有少數是思想意識上存在一些問題。他們的缺點和錯誤，有些是可以避免的，有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不管他們的錯誤是可以避免的還是不可避免的，都是因為他們做了革命工作，他們才犯下了這樣那樣的錯誤，如果他們根本不做革命工作，當然也就不會犯這些錯誤。這就是說，首先他們是革命的同志，其次他們才犯了一些錯誤。也正因為這樣，所以這里根本不存在

不可調和的矛盾，他們只要一經認識自已的錯誤，一般總是愿意加以改正，也可能加以改正的。因此，盡管我們對工作中的錯誤，特別是對于官僚主義的錯誤，必須深惡痛絕，盡力加以消除，然而對于犯了錯誤的同志，卻不能把他們當做敵人看待。

革命干部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即使是官僚主義的錯誤），既然是人民內部的矛盾。那么我們們也應該采取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既批評的方法和思想斗爭的方法來克服這些錯誤。我們可能只是對某些措施或者對我們的某些要求沒有得到滿足表示不滿，而不是反對某個領導或者某一些領導，但是要改變這些措施，或者滿足我們的要求，則只有通過批評的方法思想斗爭的方法，不是對領導施加壓力或者進行威脅，而是采取說理的態度，使領導和群眾在思想上取得一致的意見才行。在展開批評和思想斗爭中我們也可能發現工作中確有意想不到的困難，應該加以體諒，甚或我們的意見也有不正確之處，應該聽取領導的意見。這樣雙方本著友愛的精神，心平氣和地交換意見，才是“從團結的愿望出發”，也才能“經過批評或者斗爭”解決了問題以后，“從而在新的條件下得到新的團結?！?/p>

游行示威、罷工、罷課等是不是這樣的方法呢？顯然不是這樣的方法。游行示威罷工罷課等方式的特點在于：給對方施加壓力和威脅，使對方受到政治上經濟上的損失，強迫對方不得不讓步妥協，接受群眾的要求。在人民內部采取這樣的方法，即使能夠暫時迫使領導滿足群眾一些要求，但因為不是心平氣和的商討問題，也不是“從團結的愿望出發”，也就不能交流思想，真正弄清是非，更談不到“從而在新的條件下得到新的團結”。

正因為這樣，所以游行示威罷工罷課等方法常常用來對付敵對階級。解放以前，對蔣介石政權我們經常采取這種方法，在土地改革中，我們也采取發動群眾的方法來對付地主階級，最近，對英法帝國主義侵略埃及，我們也采取了大示威的方法。這是因為和敵對階級進行斗爭，只要他們能接受我們的要求就是最大的收獲，我們既不可能去解決他們的思想問題，也不可能和他們講真正的團結。而對于我們自己的同志顯然不能這樣看待。

采取示威游行等方法，即使真的能夠在一時一地使某一個問題得到比較迅速的解決，然而它的后患無窮，它將對整個國家和社會的生活產生非常有害的深遠的影響。最主要之點在于：它不按民主的正常程序來解決問題，它破壞了民主集中制。

我們的國家是最民主的國家，我們的國家生活是按民主集中制的原則組織起來的。在一個部門內，每一個領導（或領導機構）都應該在充分聽取群眾的意見的基礎上來進行工作，每一個成員都可以對領導（或領導機構）的工作提出意見和批評，可以在一定的會議上提出自己的意見和批評，也可以用書面或者當面對領導同志的工作提出意見和批評。因此，一般說來，在正常的民主生活得到保證的情況下，只要我們經常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官僚主義以及其他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是可以及時得到糾正的。如果某一個部門的領導，不虛心聽取群眾的意見，破壞正常的民主生活，我們就可以直接或間接改選掉他（如果領導是經選舉產生的話），就可以向上一級反映，可以用書面向上級反映，也可以派代表向上級反映，一直告到中央。除此而外，我們還可以向黨組織反映，向黨的及國家的監察部門反映，向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反映，還可以向報刊反映。我們國家生活中可以克服各種錯誤的方法是如此眾多，只要我們充分使用這些手段，任何人任何工作中的錯誤都是可以得到糾正的。按照這樣正常的民主程序來解決問題，最大的好處在于，它是群眾和領導結合在一起來考慮問題。這樣就能夠比較全面地觀察問題，就能夠比較正確地區分缺點和錯誤的性質，找出產生問題的原因。對于群眾的意見和要求，也能夠比較正確地辨別哪些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合理的，哪些是可能辦到的，哪些是不可能辦到的。最后，也才能夠正確地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大家知道，領導如果脫離群眾，必然要犯錯誤；群眾如果沒有領導，也會要犯錯誤。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集團像馬克思主義者這樣相信群眾的智慧，相信群眾的偉大力量，但是馬克思主義者從來沒有說過群眾可以不要領導，群眾如果沒有正確的領導，就會迷失方向。民主和集中結合，群眾和領導結合就能使我們永遠勝利前進，戰無不勝。民主集中制的優越性也就在這里。

游行示威罷工罷課等方法，實際上就是在解決問題的時候，直接訴諸群眾。也許你不滿意的只是本單位的領導，而對于整個黨整個領導還是衷心擁護的，但是當你本來可以依靠上級依靠黨來共同解決問題的時候，而卻直接訴諸群眾，不管你的主觀意愿如何，你的行動實際上是不要黨，不要領導。在解決人民內部問題的時候，盲目采用游行示威等辦法，實際上乃是小資產階級無政府主義思想的表現。因此，不要黨的領導，也就是實際上要小資產階級來領導。

我國原來是一個小資產階級汪洋大海的國家，今天，拿學校來說，百分之八十以上學生出身于地主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家庭。拿工廠來說，大批的新工人中也有許多是從非無產階級家庭出身。我們一方面不能低估他們這幾年來在黨的領導下所取得的巨大進步，另一方面也不能不看到，他們中還有不少人在不同的程度上存在著非無產階極思想。他們在黨的堅強領導下，是一支極可寶貴的積極建設社會主義的力量，然而當他們一旦脫離了黨的領導的時候，也就極容易成為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思想的俘虜。在罷工罷課游行示威等群眾性的活動中，是小資產階級的狂熱癥和偏激情緒最好的販賣場所。在這樣的群眾活動中，要想能夠實事求是而不意氣用事地處理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列寧曾經指出過，小資產階級的“這種劣根性如果任其橫行，必使任何無產階級的革命運動都會一敗涂地”。

在民主集中制的原則遭到破壞以后，這一部分群眾可以用示威游行等方法來解決問題，另一部分群眾當然也可以用這種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風氣一開，群起效尤。當這部分群眾使用這種方法的時候，另一部分持相反意見的群眾，也可以使用這種方法來反對這部分群眾；以示威對示威，以游行對游行。那么，我們的整個國家生活，豈不就會陷入混亂的境地。

在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里，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個能不考慮它的后果對人民是否有利。如果我們離開自己的工作學習崗位，去罷工罷課示威游行，必然會造成一些經濟上和其他方面的損失，這種損失的承擔者必然是人民群眾（也包括了自己）。而我們有什么權利要讓人民來承擔這些損失呢？當然，我們有時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在某些方面作一些較小的犧牲也是必要的。但是在我們的國家內，本來可以采取另一種方法，它可以克服錯誤，而卻不必造成任何損失，我們又為什么一定要造成損失呢？

談到損失，其實還不只是經濟方面，而最重要的還是容易在政治上產生一些惡劣的影響。我們在前面已經說過，這種方法常常是解決敵我矛盾的方法，盡管我們在主觀上也許并不是把領導當做敵人看待，但是卻給人這樣一種印象，好像在我們這樣的民主國家內，也和資本主義國家一樣，非采取對抗的方式不能解決內部的矛盾。這不僅是敵人誣蔑我們的最好宣傅材料，也可能使一部分不明真相的群眾對社會主義發生疑慮。

更重要的是，我們國內還存在著反革命分子和壞分子。對于示威游行這類的事情，他們是雙手贊成求之不得的，只要有可能，不管群眾愿意不愿意，他們總是要想法設計來加以利用，或者從中進行破壞，或者企圖把群眾引向反革命的道路上去。在匈牙利所發生的事情正是這樣。是的，我們應該坦率，我們應該不怕敵人利用。但是在敵人面前，標榜坦率，空口說大話，而不顧實際影響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勇敢，只能是個大傻瓜。

我國憲法上規定了人民群眾有游行、示威的自由，人民游行示威在我國是合法的。憲法上的這一條規定，依我個人的理解，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國內國外都還存在著敵人，另一方面，“在特定情況下，人民內部的某種矛盾，由于矛盾的一方逐步轉到敵人方面，也可以逐步轉化成為對抗性的矛盾”。人們有了這種自由，可以用來對付敵人，對國家工作人員是一種警惕，對于推動國家生活向共產主義正確前進再增加了一重保障。因此，我們雖然有了這種自由，并不是說可以不看情況盲目使用。今天我們工作中所產生的一些缺點和錯誤，顯然并不是由于發生了那種轉化為對抗性矛盾的特定情況。我們的黨響亮地提出了反對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提出了整風運動，我們的黨是為人民服務的黨，對于要求改正工作中的錯誤，黨和人民群眾是一致的，我們有什么理由不信心百倍地，在黨的領導下，按照正常的民主程序，向我們工作中的各種錯誤進行斗爭呢？

當然，今天解決人民內部的問題，也不能完全采取批評的方法和思想斗爭的方法，對于那些嚴重頑固不改的官僚主義者，對于那些違法亂紀分子，也有必要采取一些懲辦的辦法，有時也可以采取發動群眾的方法，但所有這些都必須在黨的強有力的領導下進行，否則是會得不償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