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內部矛盾是當前的主要矛盾

吳傳啟

幾個基本觀點的重述

中國一句老話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意思就是有矛盾的地方才有生長。凡有發展的地方就有矛盾，凡有矛盾的地方才有發展；矛盾是客觀的，它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地下；不在鬼域而在人間；不在發展著的事物以外，而在發展著的事物以內。任何發展都有其內部的矛盾，都為其內部矛盾運動所推動。

人類社會的發展，是為社會內部的矛盾所推動的。人為了生存，就得同自然界作斗爭，就得從事生產；為要同自然界作斗爭，為要從事生產，人們之間就得結成一定的相互關系，這就是生產關系。人們結成一定的相互關系，進行生產活動，同自然界作斗爭，發展著自己的生產力，也發展著人們之間的相互關系；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也改造自己。一定的生產力，決定著一定的生產關系；反過來，一定的生產關系，又推進或者阻礙其生產力的發展。當生產關系對于生產力還有推進作用的時候，生產關系是生產力發展的形式；反之，當其成為阻礙的作用的時候，生產關系就變為生產力發展的桎梏，生產力的發展就要起來打破這個桎梏。這就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交互作用，也就是它們之間的矛盾運動。就是這種矛盾造成了社會運動，推動了社會的發展，這是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的普遍規律。同樣，在人們的一定的經濟關系（即生產關系）的基礎上，樹立起相應的上層建筑，從政治制度以至意識形態。而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之間，也采取著交互作用的形態，一定的經濟基礎，要求一定的上層建筑；反過來，一定的上層建筑，又推動或者阻礙其基礎的發展，這也是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的道理。但最基本的則是生產力不斷向前發展，不斷為自己的發展開辟道路，但生產關系，則有相對的穩定性，于是就不斷地造成了矛盾的產生和克服，不斷的推動著社會運動。

生產力同生產關系，基礎同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運動，在階級社會里，就表現為階級矛盾的階級斗爭；表現為壓迫者與被壓迫者，剝削者與被剝削者之間的根本利益的沖突。我們過去幾千年的歷史，就是從這種階級對抗的狀況中走過來的。在階級社會里，階級斗爭是歷史發展的動力。

社會主義制度下矛盾依然存在

在社會主義制度中，剝削同被剝削的關系消滅了，即階級對抗消滅了，但矛盾仍然存在。因為在社會主義社會，人還要進行生產，和自然作斗爭，人們還要結成一定的生產關系，產生相應的上層建筑。所以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仍然存在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之間的矛盾。如果說在階級社會里，這種矛盾表現為階級矛盾的話，則在階級消滅了以后，這種矛盾就表現為人民內部的矛盾了。但這兩類矛盾在性質上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根本利益的沖突，是根本的矛盾；后者是根本利益的一致，是根本一致中的矛盾。所以在社會生活中，有兩種性質不同的矛盾，一種是敵對階級之間的矛盾，一種是勞動人民內部的矛盾，二者之間性質的不同，乃是決定于不同的物質經濟關系。

在我國，工人階級同民族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在性質上也是根本利益相反的矛盾，但由于我國具體的歷史特點，為了反對共同的敵人，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它們之間就在工人階級共產黨的領導下，結成了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資本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統一戰線關系繼續保持，而這種階級矛盾則在新的條件下，表現于人民民主統一戰線內部，人民民主統一戰線內部存在著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而且在社會主義改造高潮以前，還進行過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條道路之間的斗爭，不過這種斗爭始終在就一戰線內部進行。但在社會主義改造高潮以后，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基本上改變了，于是這種階級矛盾就得到了基本的克服。因此，如果說在社會主義改造高潮以前，階級矛盾是我們社會發展中的主要矛盾的話，那末，在社會主義改造高潮以后，由于階級矛盾已經基本克服，反革命勢力大大被削弱，我們社會發展中的主要矛盾，就轉化為勞動人民內部之間的矛盾了。

當我們說我們現在的主要矛盾已經是人民內部的矛盾了，并不等于說階級矛盾就完全沒有了。而是說在前一階段，階級矛盾在社會發展中起主要作用，今天，由于階級矛盾的基本克服，勞動人民內部矛盾就突出出來，在社會發展中起主要作用了，階級矛盾已經退居次要地位，它表現在人民內部矛盾之中，人民內部矛盾中包含了一小部分階級矛盾。因為民族資產階級還沒有完全消滅，它正在被消滅中，所以還有繼續徹底完成社會主義改造的任務。但在社會主義改造高潮以后，民族資產階級的兩面性已經轉化為既有社會主義的一面，又有資本主義的一面。資本家正在被改造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資本家同職工的關系，既有共同工作的關系，又有階級關

系。因此它同工人階級之間的關系表現為，既有共同利益的一面（社會主義和共同工作關系）；又有階級矛盾的一面（資本主義）。因而這種矛盾雖然還是階級矛盾，但已不再是利害完全相反性質的矛盾了，所以這種矛盾表現于人民內部矛盾之中。這是一種過渡時期的過渡狀態。至于和那些極少數的反革命分子，還是敵我之間的對抗性矛盾，不是人民內部的矛盾，應該嚴格地劃清界限。

人民內部矛盾產生的根源及表現

那末，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勞動人民內部產生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呢？前面我們已經提到，它是根源于生產關系同生產力，以及上層建筑同基礎之間的矛盾。如果說在資本主義階段生產方式內部的矛盾，表現為生產的社會性和資本主義占有私人性之間的矛盾的話，那末，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內部的矛盾，又表現為怎樣的具體形態呢？這首先決定于生產力的狀況。在原始共產主義社會里，是沒有階級之分的，由于生產的發展，引起了社會分工，從而就引起了階級壓迫和剝削。于是就造成了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分裂，城市和鄉村的分離。通過階級社會的發展，使這種舊有的社會分工，以及由此而來的“分裂”和“分離”日益加深。當社會上消滅了階極，實現了生產資料的社會占有以后，為消滅這種舊有分工所帶來的“分裂”造成了前提；但要徹底消滅，就需要創造更高的生產力，因此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內部的矛盾，就表現為生產資料的共同占有與舊有分工的生產狀況之間的矛盾。一般地說，這就是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內部的基本矛盾。只有階級矛盾基本克服以后，這種矛盾和克服這種矛盾的任務，才能突出出來。這種矛盾在我國現階段又表現為，如同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決議中所指出的：即人民對于建立先進的工業國的要求同落后的農業國的現實之間的矛盾；人民對于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即這種矛盾導向于經濟和文化發展的不斷高漲，導向于體力勞動和服力勞動之間，以及城市和鄉村之間重大差別的消滅。

這種社會主義生產方式內部的基本矛盾，又滲透到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各個主要方面而表現為：兩種社會主義所有制之間的矛盾，即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之間的矛盾；各個社會集團之間的矛盾，主要的是工人、農民和知識分子（在我國現階段還有已經接受定息的資本家）；以及分配方面的矛盾，首先是積累與消費之間的矛盾，其次還有在消費分配中，按勞動質量計量報酬的平等分配，和因勞動質量差別而有不平等的另一面之間的矛盾等等。到共產主義高級階段實現了“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原則以后，這些矛盾就克服了。那時生產關系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則將轉化為另外一種形態。在這些矛盾的基礎上又產生著：這一部分人民同那一部分人民之間的矛盾；個人和集體、局部和整體之間的矛盾；先進與落后以及正確觀點和錯誤觀點之間的矛盾；以至領導與群眾之間的矛盾等等。但所有這些矛盾，都不是根本利害的沖突，都是根本利益的一致中的矛盾，

上述種種，都是屬于客觀矛盾，但所有這些容觀矛盾反映在主觀方面，又都有一個正確與錯誤；全面與片面；以及是和非的標準。也就是說，由于容觀矛盾的不斷運動，就需要在主觀上的不斷調整，不進行調整或者調整不當，就要阻礙發展。而一切是非的判斷則在于：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的結合；目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的結合；以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因素，為提高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而斗爭，總之一切為了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建設。社會主義建設，是全體人民的最根本的利益，是全體人民團結的基礎。

為什么關鍵在于解決領導與被領導的矛盾

由于這種矛盾的非根本利益沖突的性質，因此人民內部的一切矛盾，是都可以在民主集中制范圍以內求得解決的。民主和集中是互相依存和互相制約的，各失去一方，就要改變它原來的性質。因為實際生活中存在著種種矛盾，所以需要發揚民主，民主是為了揭露矛盾。但在各種不同的要求、意見中，即在各種矛盾中，總需要求得一個共同之點，揭露矛盾是為了弄清情況，分清是非，以便解決矛盾推動發展，因此就需要集中。但如果不是從民主基礎上的集中，集中就要變為集中的反面——獨裁。同樣，如果不是集中指導下的民主，就要變成絕對的民主，一切共同事務就不能進行，就成為實行了這一部分的民主，破壞了另一部分的民主，于是民主就變為民主的反面——反民主。因此民主是矛盾的揭露，民主越發揚，則矛盾的揭露就越及時和越徹底，從而就越有利于矛盾的集中調整和解決，而集中的方面則是各各矛盾的焦點。

這種集中和民主之間的關系，在實際生活中，表現為領導同被領導，即領導同群眾之間的關系。在實際生活中，領導與群眾之間由于工作上所處的地位不同，前者往往容易偏于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后者往往容易偏于局部利益和目前利益；前者一般地只進行腦力勞動，容易脫離實際，忽略群眾的實際要求；后者一般地只參加體力勞動，少有機會接觸國家的全面情況，因此二者之間在根本利益的一致中，也是存在著客觀矛盾的。因此在主觀上就一方面，要求充分發揚民主，給領導方面以不斷的推動；另一方面，就要求領導與群眾深入結合，同群眾打成一片，和群眾同甘共苦。這兩方面做得越好，兩方面的距離就越縮小。于是就能更加迅速地推進社會的發展。反之，如果民主不能充分發揚，領導脫離群眾，脫離實際，就要造成主觀主義和官僚主義。從而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就要受到損害，或者是使矛盾發展到要采取民主集中制范圍以外的形式來解決，這當然不利于人民內部的團結和不利于社會主義建設。從這個意義上說，人民內部的矛盾主要是集中于領導同被領導之間的矛盾。而官僚主義就成為社會發展中的一種障礙了。

這樣說來，可不可以說人民內部的矛盾，乃是產生于領導方面的主觀主義和官僚主義呢？我認為又可以這

樣說，又不可以這樣說。為什么不可以這樣說呢？因為人民內部矛盾的產生，首先的和基本的乃是根源于生產關系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運動，這是客觀存在的矛盾，不是主觀產生的，前面已經講到。所以說，不能這樣說。反過來，這些客觀矛盾運動反映到主觀上來，反映到領導方面，如果由于領導上的官僚主義，主客觀條件許可的范圍內，可以得到解決的問題不能解決；可能做到的事情不能做到；可能辦好的事情辦成了壞事；以及脫離群眾，不聽群眾的意見，損害群眾的積極性，妨礙工作的改進和建設事業的發展。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也可以這樣說。

整風是人民內部的自我教育

正因為是這樣，所以黨中央決定，在全黨重新進行一次反官僚主義、反宗派主義、反主觀主義的整風運動。整風的主題，則是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只有反掉了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也就是只有領導真正同群眾打成一片的時候，人民內部矛盾才能得到正確的處理。而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實際上也就是要使生產關系同生產力、上層建筑同基礎之間的矛盾運動，得到及時的和正確的調整，從而反過來推動經濟基礎的發展；推動社會主義建設的勝利前進；推動生產力的迅速提高。因此人民內部矛盾的正確處理，歸根結底，是為了團結一切積極力量，調動一切積極因素來歸展生產。這種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如果不反掉，社會主義經濟和文化建設就要受到損害。所以黨中央提出的整風運動對于當前社會主義建設的發展，有著決定的意義。而反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則是人民內部的問題，是人民內部相互教育和自我教育的問題。

為什么要整風？就因為有官僚主義等等的現象，這實際上也就是生產關系同生產力，以及上層建筑同基礎之間的矛盾運動的反映，而整風則為這種矛盾所推動。反之，通過整風，克服了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使人民內部矛盾得到正確處理，于是又反過來對于推動經濟、文化和科學的發展起決定的作用。這就是上層建筑同基礎以及主觀同客觀之間交互作用的辯證法。而反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一方面是為了改進領導，密切領導同人民群眾的聯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教育人民群眾，提高人民群眾的共產主義覺悟。實際上就是人民內部相互教育和自我教育的運動。

那末，當我們說人民內部矛盾是當前主要矛盾的時候，是不是就會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向人民內部，是不是因而就要產生不利的影響呢？是的，我們說人民內部矛盾是當前主要矛盾（因為這是客觀存在），正是為了要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向人民內部，共同研究和解決人民內部存在的問題，加強人民內部的團結。至于是否會產生不利的影響呢？對于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是會產生不利的影響，因為我們正是要反掉這些。當我們反掉了這些的時候，則只會有利于革命，不利于反革命；只會有利于人民，不會有利于敵人。縱然有個別反革命分子以及帝國主義，乘機來鉆我們的空子，來進行破壞活動，然而只要我們內部的官僚主義越少，人民內部越團結覺悟越提高的時候，就越容易識破敵人的活動，就越使敵人無隙可乘。同時，矛盾是客觀存在的，但對待矛盾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掩蓋矛盾；一種是揭露矛盾。前者是剝削階級的方法，因為剝削階級為了自已的階級利益，不得不顛倒是非和掩蓋矛盾。后者是工人階級的方法，是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因為工人階級是無私的階級，而馬克思主義認為，發展只能經過矛盾的揭露，即只能經過斗爭；而不是要去掩蓋和調和矛盾或者取消斗爭。我們說要調整人民內部矛盾，并不是說，要把矛盾加以調和或者掩蓋，而是說要使矛盾充分揭露，從而加以解決。

任何矛盾，都是要經過斗爭解決的，取消了斗爭就是機會主義。不過，對于不同性質的矛盾，卻需要采取不同性質的斗爭方式。對于階級矛盾，只能采取階級斗爭的方式，同時階級矛盾在不同的條件下，也有不同的階級斗爭方式。對于人民內部矛盾，則只能采取人民內部的方式。二者必須嚴格區別。人民內部的方式就是民主的，和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式，就是黨中央提出的，“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批評和自我批評，在新的基礎上達到新的團結”的方針。這是一個對待人民內部矛盾的基本原則。在人民內部有沒有專政呢？對人民內部是不能用專政的辦法的。當社會上巳經基本上消滅了階級的時候，除了對反革命仍然是專政以外，還能向誰專政呢？專政只能對付敵對的力量，只能對待敵人，不能用以對付人民內部。至于人民犯了法也要坐班房的問題，這是人民內部的法制問題，這在共產主義社會也會存在，的。

在階級社會里，社會的進化，是采取階級斗爭和政治革命的方式進行。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作為社會的進化，在人民內部，也要有其自己的矛盾運動的方式，要有其自已的不斷掃除發展中的障礙的方式。

因此，當我國社會主義改造取得決定性勝利以后，為了適應新的發展形勢，推動新的發展，黨和國家提出了一系列新的方針和新的措施。首先是黨中央提出了擴大民主生活的方針。在國家工作中提出了改進體制的任務，以發揮地方工作的積極性。在文化科學藝術方面，提出了“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方針，以反對教條主義，以推動社會主義的文化科學藝術在新基礎上的發展。在黨派關系上，提出了“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黨中央指出，必須以六億人民的總情況出發，必須在人民內部之間，實行統籌兼顧和適當安排以及其他等等。所有這些，都是新形勢下的新任務；都是為人民內部矛盾而設置的自覺的調節器；也是社會主義制度在我國條件下，促進經濟政治，以及文化科學和藝術發展的特有的民主方式。我們的黨則正在舉行一次新的整風運動，來迎接這個新的任務，推動這個新的發展；使人民內部矛盾不斷得到正確的處理，不斷掃除一切發展中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