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電影座談會,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它不僅使我們看到用巨大代價換得的經驗與教訓是何等可貴!而且,對如何繁榮社會主義電影創作,克服盲目性,增強自覺性,受到啟發與鼓舞。
前一時期,在群眾(特別是青年)文化生活中的一個話題,就是議論看不到質量較好的國產故事片,社會輿論對電影工作者壓力很大。它一方面反映了人民群眾對林彪、“四人幫”破壞社會主義電影事業罪行的義憤,對遭受殘酷迫害的電影藝術家們的深切同情;另一方面也強烈地反映了人民群眾在經受長期的精神食糧饑荒后,在新的長征中迫切需要豐富的文化生活。可見,輿論是人民的呼聲,時代的要求。它迫使電影工作者思考、奮發、戰斗。夏衍同志五十年代中期曾提出“準備挨罵五年,爭取電影翻身”。結果經過努力,不到五年,1959年國慶十周年時就出現了《風暴》、《林則徐》、《青春之歌》、《老兵新傳》等十八部質量較好的獻禮片。這些影片在粉碎“四人幫”后復映,再次得到人民的贊賞。歷史有時會有某些相似之處。最近,我看了一批國慶三十周年的獻禮片《從奴隸到將軍》、《小花》、《他倆和她倆》、《鐵弓緣》還有紀錄片《藍天抒情》、科教片《敦煌藝術》、美術片《哪咤鬧海》等也脫穎而出。我想就這批獻禮片談一些個人的看法。這些影片在思想內容上有所突破,在題材、風格、樣式上有所創新,如雨后吐艷的新花,獲得了廣大群眾的愛戴和熱情支持。這也如夏衍同志所說:“中國電影與外國的差距,并不象原子能、高能物理、宇宙航行那樣大。”透過獻禮片,使我們看到,社會主義電影之花,在“四人幫”法西斯專政的淫威下,盡管遭受災難性的大摧殘,但它的生機仍深藏在人民的土壤之中,是任何反動勢力也不能割斷它與人民的聯系,扼殺不了它的再生與發展。實踐證明了我國的電影隊伍是一支忠于黨、忠于人民的有戰斗力的隊伍。我國的電影藝術在新的長征中起步并不是從零開始,而是有其堅實基礎的。正如大家所總結的,不僅有正反兩個方面的寶貴經驗,而且有一個具有中國民族特點的革命的戰斗傳統。我們應該珍愛這個基礎和傳統,繼續解放思想,使之發揚光大。我想以下三個方面值得重視。
一、開始恢復了革命現實主義的傳統,使電影重新獲得了新的生命。電影作為一門藝術,比起舞蹈、音樂、美術、戲劇等姊妹藝術來說是小弟弟,本世紀初才初露頭角,但它是科學技術現代化的寵兒,發展最快。它擁有逼真的反映生活的科學手段,可以把用語言難以表達的思想、情感、意境、意念——即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用視覺形象表現出來,因而成為群眾性最廣影響也最大的藝術。
生活的真實是藝術的生命,也是革命現實主義本質所在。在文化大革命前的十七年中,在電影方面,我們的主要教訓是受左傾教條主義的影響,犯有“直、露、多、粗”的毛病。林彪、“四人幫”統治時期,發生蛻變,集中一點是假,背叛了革命現實主義傳統。現在首先是要恢復它同人民生活的血肉聯系,才能從根本上撥亂反正。這批獻禮片正是在這點上以生活的真實與藝術的誠實洗刷林彪、“四人幫”的污染,重新走上革命現實主義的道路。這來之不易!只要把獻禮片同粉碎“四人幫”后一二年以來拍攝的影片作個比較,就不難發現,在思想上、藝術上的進步是很大的。它經歷了逐步掙脫林彪、“四人幫”極左路線的精神枷鎖,不斷打破禁區,敢于面向生活,不斷擴大題材范圍,藝術上不斷探索創新的艱辛的歷程。這些獻禮片不論是歷史題材還是反映現實生活,最鮮明的特點是努力忠于生活,忠于人民,尊重歷史,敢于描寫人物的命運,揭示人物復雜的精神世界,努力用真實感人的藝術形象表現革命的主題。描寫同林彪、“四人幫”作斗爭,揭露他們的罪惡,是生活決定創作的歷史要求。這是一場重大的政治運動,對社會生活各個方面都有深刻的影響。如何反映?電影藝術家們認真地汲取了歷史經驗,避免從政治概念出發,力求從生活出發,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大膽說真話,變傳聲筒為人民的代言人。這就恢復與發揮了藝術功能,為運用電影藝術特殊手段,塑造人物,揭示生活真理開拓了廣闊的道路。如《生活的顫音》、《苦惱人的笑》、《神圣的使命》等影片,盡管反映生活的側面不同,藝術風格、樣式及表現手法各異,但都有真情實感,較真實可信地再現了歷史本來面目,把個人命運同黨和國家的命運緊密結合起來。在場面的處理、細節的選擇、節奏氣氛的渲染方面,有濃厚的時代氣息和鮮明的時代特征,真切地反映了人民的心理、情緒、愿望和要求。這無疑,使我國電影向恢復革命現實主義的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
二、繼承與發揚了中國電影戰斗的傳統與風格。革命現實主義與革命戰斗風格是密不可分的。從我國電影發展的歷史來看,革命的戰斗傳統,主要表現是在銀幕上塑造具有時代特征的人民群眾中的英雄和生活主人翁形象(在今天即是在四化建設中創業者的形象)。這種(歷史的與現實的)英雄和生活主人翁的形象,具有高尚的品德,純潔的心靈、崇高的精神世界,是我們生活的朋友,學習的楷模。如董存瑞、江姐、李雙雙、林道靜、林則徐、鄧世昌等。他們是具有鮮明個性的血肉之軀,和藹可親,令人敬愛,不是頭上有光圈“高大全”式的超人。他們是人民的代表,與人民息息相通。這些熠熠生輝的藝術形象在社會主義銀幕上形成具有民族特點的革命戰斗風格,是社會主義電影無產階級黨性的表現。影片《小花》取材于長篇小說《桐柏英雄》,對原小說的情節加以提煉,通過趙永生、何翠姑、趙小花兄妹之間悲歡離合,著意在戰爭環境中寫人物的命運,揭示無產階級的人情味和人性美,使觀眾在關注人物命運的情節中,看到他們崇高的精神世界和為革命獻身的美好品德。音樂故事片《生活的顫音》,再現了一九七六年腥風血雨的歲月,通過音樂形象滿腔熱情地抒發了中國人民熱愛周總理的深情,和對“四人幫”法西斯罪行的激憤情緒。《苦惱人的笑》運用近于荒誕的夸張的藝術手法,揭示了現實生活中荒誕的事實,對“四人幫”反動的封建性進行了無情的抨擊。《他倆和她倆》通過喜劇的形式,敏銳地反映了今天青年應怎樣對待工作、理想、生活、愛情。由于影片的喜劇手法——誤會、巧合、夸張、重復等,是建筑在生活真實的基礎上,散發著濃厚的生活氣息,既幽默,妙趣橫生,又樸素,輕松活潑。在贊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和革命情操的同時,又對舊意識、舊習慣勢力和小資產階級無政府主義,在笑聲中進行善意的批評,收到了“寓教育于娛樂之中”的藝術效果。還有《神圣的使命》,通過寫社會主義時期的悲劇,著意贊頌了老公安戰士堅強的無產階級黨性。這些影片有可貴的時代責任感,尖銳地揭露了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和傷痕,但沒有消極、萎靡的思想情緒,看了給人以積極向上的精神力量。
我們還高興地看到,一些有成就的經驗豐富的編劇、導演,為了恢復與發揚革命現實主義和中國電影的革命戰斗風格,在新的實踐中,對藝術的樸素、自然、真實和民族化進行了探索。《從奴隸到將軍》、《吉鴻昌》都是革命歷史題材,它們的共同特點是,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尊重歷史文化傳統和民族感情,為我們在銀幕上樹立了羅霄、吉鴻昌兩個具有民族特色和個性的高級軍事將領的形象。如羅霄、吉鴻昌都具有剛強、正直,對民族危亡披肝瀝膽的革命堅定的性格特征,但吉鴻昌形象更富俠義、豪爽的色彩,羅霄更富純樸、渾厚、“中國式土將軍”的氣質。我們從羅霄“結婚”和癱瘓后再赴戰場犧牲在指揮車的場面中,從吉鴻昌“浴血多倫”和在獄中與難友“訣別”、慷慨就義的場面中,都可以看到導演、攝影、美工運用富有時代特征和民族風格的造型手段,同演員樸素自然的表演相配合,對揭示人物的思想感情,強調革命戰斗精神、革命氣節,渲染,升華英雄人物的精神境界,都取得了可喜的成就。
三、大膽探索,努力創新,不斷提高電影藝術質量。電影是以視覺形象為主的綜合藝術,必須適應客觀發展的需要,向反映生活的廣度和深度進軍。這就要求充分發揮電影藝術功能,探索新的語言。國慶獻禮片有了良好的開端。《生活的顫音》根據內容的需要,在影片的結構上大膽借鑒“協奏曲”的章法,用具有強烈感情色彩的音樂旋律刻畫人物的內心活動,使觀眾的思想感情跟隨音樂旋律和劇中人物的思想感情一道起伏、奔騰,產生共鳴。《苦惱人的笑》是因不愿說假話而苦惱。影片為了烘托渲染主人公“苦惱人”(記者)在特定環境中的苦惱而產生的內在心理:讓他乘坐“飛馬”騰空而起,去尋找他的頂頭上司——“四人幫”的代理人(書記);讓這位書記和具有風派、震派特征的幫手們,穿起朝服,戴上翅兒帽,在泥塑木雕的神象面前,演出一場打鼓升堂的鬧劇。這種用夸張、荒誕的藝術手法,揭露在“四人幫”統治下的現實,對丑惡的事物作了辛辣的嘲諷,基本上達到思想內容與藝術形式的統
影片《小花》,通過兄妹多次相逢不相識的特定情節,充分揭示人物的思想感情;運用彩色片與黑白片交替對比的手法,抓住人物心理和感情變化的瞬間,插入回憶畫面和表現觸景生情產生的意念:如趙永生作戰負傷經何翠姑營救后,趙在擔架上,何翠姑用竹筒給他喂水,當趙永生稍有清醒,見到何翠姑很象自己的母親,立即在朦朧的意識中出現自己小時候生病發燒,媽媽也用竹筒給自己喂水的聯想。又如小花跟著周醫生到衛生隊去找哥哥,途經一片森林,周醫生觸景生情,忽然想到十七年前自己“雨夜托孤”的情景。這樣處理的藝術效果,不僅縮短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非常真實自然地把歷史與現實簡練地聯結起來,推動了戲劇情節的發展,更重要的,是運用電影藝術手段深入細微地揭示了人物的心理活動與思想感情。盡管我們也看到,這些手段的運用,有時也失之分寸,而有斧鑿的痕跡,但這種大膽探索創新的精神是非常可貴的。
這里,我認為值得重視的是,影片在大膽的探索中,如借鑒外國五六十年代新浪潮“意識流”電影的手法,揭示人物心理活動,在戲劇結構、場面的處理上更電影化些,是尊重藝術創作的基本規律的,并沒有失去中國電影的傳統與風格。尤其值得慶賀的是,通過獻禮片,出現了一批生氣勃勃的青年編劇、導演、攝影、演員,初露頭角就顯出才華。
國慶獻禮片是我國電影藝術工作者向人民的初步匯報,是初綻的新花。正因為如此,它還存在著不足。如人物性格還不夠豐富,典型環境不太講究細節的真實,戲劇結構不夠集中、嚴謹,人物對話不夠精當等;也有的影片還未擺脫公式化、概念化的羈絆。總之,目前我國電影距離人民的要求還很遠,但聽了座談會上電影界一些老前輩的發言和看了獻禮片上一些初綻的新花,對我國電影事業的前途,是充滿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