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問題座談——對當前電影工作的十項建議

對社會主義電影事業如何適應四化的要求作如下建議：

一、發展電影文學事業。現在各制片廠都有編輯部門，并擁有一批編劇，使電影文學更直接和制片相結合，是吸取了早先電影劇本創作所的一條重要經驗。許多年來，行之有效。但電影文學又有它相對的獨立性——經驗的交流，問題的探討，以及一些重要情況的了解等方面，多處于散兵線作戰的狀態，易于沉沒在各廠繁忙的制片活動之中。這是就專業編劇而言。至于業余編劇的培養，更提不到制片廠的工作議事日程。還有個兄弟民族的編劇隊伍問題。三十年來，寫兄弟民族電影題材的，多是漢族作家。這在開國之初，遑無論矣。過了三十年，便該論了。事關民族題材的廣闊、細致、真實。作為我們這樣一個多民族國家的電影，必須注意。就隊伍言，這些都要考慮。這方面得花一些力氣，花一些錢。表面看，很麻煩；細看，卻省了許多事。至于創作，我以為選材還是不要寫大家都知道、而你不比別人知道更多的事；或者大家應該知道，而你并不非常知道的事。人們非常關心的大事要寫，人們看書，讀報，開會，看文件都不知道的事更要寫。人的生活是多方面的，政治生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這部分不看電影也知道該咋辦。倒是有一些誰也說不出該咋辦，人們愿意看看電影是咋辦的?！吧畹慕炭茣?，自然有別于其它的教科書。而且一個人，不能天天讀教科書。便是小學生，中學生，也有許多重要事情并不寫在教科書上。令人心曠神怡，就說解悶吧，“悶”而能“解”，其實也就是政治，只是說法不一樣罷了。

二、改革制片體制。前提是相信經過三十年同甘共苦的電影藝術家，放手讓他們出主意，想辦法。不如此，電影怎么能上得去？前天看了?；⊥镜摹端麄z和她倆》，就更使我深信不疑。湯曉丹同志三下黑龍江，頂風冒雨，江青則是二十八度恒溫，卻罵藝家術“沒有良心”！我看哪個藝術家的良心也比她多。供給制思想是發展藝術的大敵，象七二年那樣全國一年只出一部片子，不要說發薪金，連喝開水也不夠。無視人民的文化生活需要，關起門來，“三查三整”，是絕對不行的。藝術家脫離藝術實踐，人民沒有文化生活，后果不堪設想。體制改革有許多具體問題，要扯皮的事情不少，但是只要我們把著眼點放在加強藝術實踐，加強電影和人民的聯系，充分滿足人民的文化生活要求，就會看出，它將為我們的藝術風格、作風，帶來一系列的好處。困難是前進中的困難。十年萬馬齊暗，壯了身子骨，卻枯萎了電影。

三、辦好電影學院。電影學院是我國藝術院校中成立較晚的，這很影響它的先天不足。我建議在當前的老電影家中，物色合適人選，主持學政。安下心來，以余年為中國電影事業的大發展選種、育苗、澆水、培土。以五年為期，交給國家一批能夠獨立作戰的專門人材。這事對于把我國電影事業放在堅實的基礎上具有戰略意義。訓練有素或無素，到絞勁的時候就看出來了。目前迫切需要的，前天夏衍同志的發言，認為是導演，而我認為是攝影。攝影是藝術、技術兼而有之的門類，它能彌補導演的某些不足，而導演卻很難作用攝影的關鍵部分。比如色調就是。當前有不少片子在色調的處理上不過關，令人焦急。我看過幾部法國影片和意大利影片，不能不使人聯想到他們在繪畫上得天獨厚的歷史傳統——從古典主義的拉斐爾到印象主義的莫奈。印象主義在光和色上進行了一次深刻的革命，打破了“紅花綠葉”式的傳統觀念，這對我們當前在處理色調上很有用處。燈光總停留在“照明”上，色調是無從說起的。江青的“三光”政策，流毒遠未消除。

四、成立電影藝術研究所。三十年中，窗子是有的，但十七年是沖北開。其后則閉關鎖國整十年，鐵桶一般。江青為了過精神貴族生活，歪打正著，使我們在她垮臺之后，看了一些所謂“參考片”。電影是國際性很強的藝術，不調查，不研究，不參考借鑒，只能說是愚蠢。作為電影的表現手段，當然是越多越好。比如小說家，還沒有聽說哪個是因為語匯太多被累死了的?，F在國外連導演也是這樣：正式拍片時間兩三個月，而剪輯卻七八個月，充分占有素材，然后看哪一種語言最富于表現力。我們在一千一百多年前，就開始用“推敲”這兩個字來形容文學上的修辭。如今電影也把“修辭學”放到了很重要的地位?？晌覀兊膶а葑诩糨嬇_上，可供他“修”的“辭”寥寥無幾，沒有多少可供“推敲”的東西。膠片比例小，拍的就不多。這里說的還是有關制片方面的事，至于世界電影歷史、現狀，以及理論方面的資料積累、對我國電影幾十年來的經驗總結，等等，更有許多工作要做。人力、財力，都有一系列的問題急待解決。

五、充實電影資料館。它的職能決不止于片庫，而應在有效地提高我國電影質量上出一把力。為了這個，它就需要加強國際聯系，滿足電影研究工作的需要。從已經掌握的電影資料中，建立各式各樣的檔案。至少應該出版年鑒，供電影工作者和電影愛好者了解情況，從事研究。

六，籌建古裝片廠。我國有史可查的文化歷史達四千年，拍好古裝片，不僅是我國人民的需要，也是全人類的巨大財富。十年來，我國電影基本上是把這點排斥在外的，并給歷史題材一個很難堪的名稱。而拍古裝片，比演古裝戲要難得多?！扒貢r明月”，當然和現在的一樣，“漢時關”呢？戲曲舞臺，基本上沿襲明代服裝。而明代從開國起，到今天也只有六百多年，明以前呢？“阿房宮”是什么樣？“曲江池”左近的風物如何？“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五胡十六國，作為文學，言其大概就可以了。電影連一個鏡頭也不能“言其大概”，它對導演、演員、美工、道具、服裝，無一不是實打實的。騎馬、射箭、戰陣、朝堂、舞榭、歌臺，都不是想當然的事情。沒有一批同志從現在開始就著手籌劃，廣羅人材，拍古裝片就是一句空話。《傲蕾·一蘭》先行一步，經驗要認真總結。這總結除了一般的作為古裝片的拍攝事務外，在藝術風格上，中國古裝片應該在怎樣的基礎上進行探索，才不致使人物除古裝外，言談舉止都是現代人。戲曲建立了它的統一風格，京劇如此，地方劇種也如此。電影能接受哪些？不能接受哪些？戲曲是歌舞劇，而且在舞臺上；電影在真實環境中，用的是對話，和今天有相同處，更有不同處，而且是要在不同處起步。

七，設立電影獎。方式多種多樣。有國家的，有群眾的，也有電影學術單位的。這些獎要具有針對性。如攝影有攻關任務，美工、化裝、服裝、道具皆不易為人注意，有的從業人員甚至覺得自己工作沒出路！獎一獎大有好處，電影是綜合藝術，缺一不可。演員中目前以群眾演員最難辦，副導演是把這個關的，有出色的成就，也要獎勵。

八、健全電影協會。使之成為名符其實的電影工作者之家，使電影工作者樂于在此匯集；應經常舉行電影方面的各種學術交流，成為電影工作者交流經驗、吸取知識的場合；也應成為觀眾與電影藝術家的橋梁，舉行各種形式的會見。座上客常滿，杯中水不空。協會本身除了看電影方便之外，既無爵祿可營，更無權勢可夸。它的開支從影片營業額中提成，使協會本能地關心電影質量之好壞。

九、重建影評組織。北京原有個影評工作者聯誼會，五七年停止活動。十年之后，倒是誰也沒有因為參加這一活動而受審查。因為它早就不存在了。但也因為如此，有些應該著重向觀眾介紹的影片，亦聽其自流。如《我們是八路軍》就是。按當時的情況，革命傳統遭受嚴重破壞，“四人幫”剛剛垮臺，此片上映，要說的話非常多，影評卻冷冷清清。外國影片重新上映之后，如何幫助觀眾看懂一些影片，并對某些混濁之處予以澄清，都得把影評隊伍重新組織起來。過去中宣部和中影公司以及北京市公司皆大力支持這一工作，希望繼續把這事搞好。

十、加強影片公司。它的經濟任務和促進電影事業的繁榮有著密切聯系。表面容易理解：電影上座率愈高，利潤愈大，這事誰都知道。但怎么使電影生產切合人民群眾的需要、愛好，并使這種需要、愛好和制片廠、藝術家與發行之間取得有效的一致，要更深入一步探索它的內在聯系，也就是說，人民之于電影，不只是個教育和被教育的關系。精神文化生活的各種需求，應該反過來影響中國電影的題材、樣式和風格，并使它在世界市場上享有聲譽，這就遠遠超出電子計算機的功能之外了。當前的電影制片體制改革正在試點，可以斷言，它將對中國電影制作發生深刻的影響，同時也將和現有的發行體制產生某些矛盾。這就要求發行部門高瞻遠矚，熱情贊助這一新事物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