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事業如何發展,這是很多同志關心的一個問題,由于“四人幫”的長期統治,蹂躪戲曲事業,尤其是京劇遭受很大破壞。目前雖然沖破了對劇目的禁錮,在雙百方針的指導下恢復了一部分傳統劇目,但還存在很多問題,比如演出沒有注意提高質量推陳出新,劇目單一化、貧乏等等。
本來,京劇的家底是很厚的,但現在的情況是你演《王寶釧》,我也演《王寶釧》,你演《鬧天宮》,我也演《鬧天宮》。為什么不能豐富多彩的演出呢?最近我稍稍回憶了一下,就想到了一百多出戲,例如《史可法殉國》、《文天祥》、《岳飛》、《張巡守睢陽》等等。這里,我所列舉的只是一小部分,一時沒有想到的戲就更多了。這次看了紹劇《于謙》,大家贊聲不絕,由這出戲,我想到了京劇《文天祥》。當年《文天祥》在上海曾連賣了三、四個月的滿堂。是個很好的戲。《張巡守睢陽》在上海也轟動一時的。其它的《將相和》、《除三害》,都是解放后經過整理的劇目,現在全部《將相和》沒人唱了,要唱就唱那么一點。《除三害》在澳大利亞電臺廣播了,在美國也廣播了,而我們國內卻無聲無息。《四進士》也是個很好的戲,現在沒人提倡,最近中國京劇院一團已由馮志孝等演出,但還比較粗糙,正在邊加工邊實踐。我曾建議李和曾同志排這個戲,可以重新搞個本子,變變路子,吸收馬、周二位先生的長處的新戲。四大名旦的戲并不是就目前這幾出,比如荀派戲有很多好戲:《霍小玉》、《元宵謎》、《紅樓二尤》、《釵頭鳳》……梅派戲《洛神》、《生死恨》、《上元夫人》、《春燈謎》……程派戲《鴛鴦塚》、《春閨夢》、《女兒心》、《碧玉簪》、《紅拂傳》、《柳迎春》……尚派有《林四娘》、《卓文君》、《昭君出塞》、《玉虎墜》……。
還值得一提的是《化外奇緣》、《七擒孟獲》、《祭瀘江》。這是一個題材較好的戲。當年朱琴心、馬先生(馬連良)演出叫《化外奇緣》,后來高先生(高慶奎)和老三麻子(王鴻壽)唱這出戲叫《七擒孟獲》,以后馬先生又改成《祭瀘江》。那個時候是競爭,現在沒有競爭了,我看應該有競爭!我們劇院和北京京劇院就應當展開友誼的競爭,你排一個戲,我排一個戲,看看各有些什么創造。我們今天的競爭,目的是為了互相幫助,都是在黨的領導下,為實現四化而貢獻力量!而不是舊社會你死我活的競爭。
當然所有這些戲從劇本到導表演都必須要繼續推陳出新,想拿過本子就排不行。這是時代的要求!《獵虎記》是一出了不起的好戲,但今天看仍有很多問題,不僅劇本,導演處理以及技術都有些問題。一個新編的劇目經過十幾年后再一看,都會感到有提高的必要,何況是傳統戲?京劇有很厚的家底,關鍵是我們怎么挖掘,如何整理、加工,如何推陳出新。
幾個月前觀摩了東風豫劇團演出的《紅娘》,我一看,人家高明啊,人家是推陳出新,從人物出發。相比之下,我們京劇落后了。我們強調學流派。當然,流派精華是主要的,但多少也帶有糟粕。老前輩能發揮其長,掩蓋其短,而我們學流派的必須看到哪些是他的長處,他是怎樣掩蓋其短的,知道了就能學得比較深,真正學到了精華。否則,我們若是恰恰學了他的短,再一夸張,那就糟了。記得我年輕時看過王又宸老先生(譚鑫培的女婿)演《四郎探母》,他演楊四郎坐宮一場戲翎子不能亂動,這成為他的特長。后來看到周信芳先生就又是另一個演法,周先生演楊四郎在公主唱“猜一猜”那一大段慢板時,頭一個“猜一猜”,旦角有一個身段,以“拱手”來做手式是唱之前的鋪墊,周先生一看公主的手式,心情激動地向前一個探身;公主唱“我母后將你怠慢”,楊四郎的欠身表示誤會了,以為公主是要說他想他母親哪。總之每一個“猜一猜”他都在聽,都有動作,有潛臺詞,表現了楊四郎當時的思想,也幫助了公主慢板中的表演,而不是閉著眼睛,象個佛爺一樣,在那兒欣賞旦角的唱腔,他是在演人物。王先生和周先生都是各自發揮了他們的特長的。
“四人幫”十幾年糟蹋了大批人才,連我這個六十多歲的人都算上。郝壽臣老師曾對我說過:“我唱過大軸子,那僅是四刻多鐘的戲,沒唱過三個多鐘頭的戲。過去架子花臉只能給人配戲,是高級‘味精’。你趕上好時代了,我那時候要有今天,不知道我還能有多少出好戲。象《楊七郎打擂》、《射芭蕉》等架子花臉應工的戲我都想過,可我挑一個班子,沒法干,報紙錢、底包錢我掙不出來。”郝壽臣老先生的黃金時代是為生活、生存而唱戲,疲于奔命,他很羨慕我們。解放后,架子花臉這個行當有個飛躍,黨的關懷,組織的力量是強大后盾,因此能在前人的基礎上有所發展。我排第一出大戲《黑旋風》,郝老參加指導,他很博學。后來又排了《九江口》、《李逵探母》、《西門豹》、《牛皋招親》。文化大革命前,我和翁偶虹、范鈞宏一起曾想到過十幾出戲,如:馬武反科場,全部鄭子明打龍棚,魯智深打鄭屠、打山門、打羅漢、打經堂、打周通,老牛皋氣死金兀術等等。但后來到演出《西門豹》就打住了。接著是現代戲會演。可是到了文化大革命,就沒有機會搞了。那十多年只唱了兩出戲,演了兩個日本軍閥。雖然我舞臺上的黃金時代過去了!但是在新長征的路途上,我有這樣的決心:不僅要把我力所能及的一些架子花臉主演的戲盡量演給觀眾看,同時把我的這些想法寄托在我們的下一代身上去實現。決不能辜負人民的期望,新時代的要求。我們面前的道路非常寬廣,關鍵在于我們怎么走法。我認為現代戲,歷史戲推陳出新應當一起搞,兩條腿走路比較好。同時要把搶救遺產的工作提到日程上來。
十幾年來由于“四人邦”的摧殘、迫害,京劇僅存的老演員不多了,建議文藝領導部門要訂出具體措施幫助他們,把他們豐富的表演經驗總結出來。我還想提個建議,前些時候文藝研究院請了一位同志就《八大拿》所有的劇目,連彭公、施公為官等等專題作了一次講演,到目前為止,還沒聽說有不同意見或反駁文章,對于這類戲何不演出來叫廣大的觀眾來評論呢?!“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對于這些戲多少年的爭論沒能統一,如果能夠在實踐過程中把爭論得到統一豈不增添了很多的劇目,有何不好呢?
當然,京劇不能一個跟頭摔在歷史戲上的,現代戲依然要演,但要有選擇,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戲曲要演好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還必須狠下功夫。要在京劇舞臺上塑造好毛主席、周總理……的光輝形象,這是個光榮、嚴肅的工作,要考慮扮演的演員各方面的條件是否具備,不能說大話、空談。戲曲要發展還必須從各個劇種吸收養料,特別是話劇。各地方劇種、電影、歌劇、舞劇等等,這對我們京劇都是很好的養料。總之,我們應當提倡大家多看戲,大開眼界,大開思路,繁榮創作,繁榮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