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舟
四月的廈門,火紅的木棉花開得那樣美,那樣艷,春天給人們帶來了無限的喜悅……
在廈門大學的校園里,師生之間相互傳遞著一個消息:廈大驕子——陳景潤要回校參加六十周年的校慶活動啦!
他確實回來了。這位24年前畢業于廈門大學的數學家,帶著對母校的思念,帶著對曾經培育他的師長們的深情厚意回來了。
5日下午5時35分,當175次列車在廈門車站徐徐停穩后,只見身穿半新藍色中山裝、戴著白邊近視眼鏡、理著平頭的陳景潤,從11號硬臥車廂走下來。他向歡迎的人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非常高興回到我的母校來。”他象久別家園的游子回到母親身邊一樣,顯得格外快樂和激動。他說,在廈門大學學習,是我一生中最難忘和幸福的時期。每當我回憶起在廈大當學生時的美好情景,我永遠不會忘記教過我的老師。我非常尊敬這些熱心教育事業,給我以諄諄教導的老師們,是他們給予我許多的指導和幫助。從離開廈大到現在,我每時每刻都懷念著我親愛的母校,懷念著教過我的老師……
被人們譽為“懂得人的價值”的著名經濟學家、廈門大學的老校長王亞南,曾經對陳景潤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陳景潤重返母校,格外懷念這位已故的老校長。校慶活動安排得滿滿的,有一天早晨,陳景潤四點多鐘就起了床,匆匆用過早餐,便乘汽艇趕往鼓浪嶼。天剛蒙蒙亮,他就來到王亞南校長的家里。一進門,他緊緊握住年已七旬的王師母的手,無限深情地說:“我非常非常地想念王校長,非常感激王校長對我的培養和教育。”王師母拉著他的手慈愛地說:“我們在報上看到了你的照片,聽到你的消息,感到特別親切。假如他今天還活著,一定也是很高興的。”陳景潤來到王校長的遺像前,與王師母一起回顧那令人難忘的往事:王校長當年生動活潑的報告,拄著拐杖、打著雨傘走訪學生宿舍的身影,大清早和陳嘉庚老先生察看禮堂工地的情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陳景潤今天講起來還是那樣熟悉,就象發生在昨天一樣。他講著講著,眼里噙滿了淚水。1969年11月13日王校長含冤去世的時候,他正在“專政隊”里,后來是從一位校友那里知道了這一噩耗,這位冷靜的數學家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潸然淚下,痛哭了一場。王師母曾給他寄過一張王校長的遺照,可惜他沒收到。陳景潤說:“我心里急得要死,好幾次到那信海中去翻找,結果都沒找到。”他懇求王師母再送給他一張以作為永久紀念,王師母滿足了他的要求。臨別時,陳景潤奉獻給王師母一套國畫圖片。
校慶大會那天上午,陳景潤和大家一起前往會場。當人群匆匆走過數學館的時候,忽然間,陳景潤在另一大群人中發現了李文清教授。“是他!”陳景潤沖過人群,三步并作兩步直向李教授奔去,緊緊握住李教授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半分鐘左右,才說:“先生,我一定來看您!”兩天之后,陳景潤果然出現在李教授家中。李教授曾經是陳景潤向“哥德巴赫猜想”進軍的啟蒙老師,陳景潤非常尊敬和感激他。陳景潤說:“我到北京后,一直想著老師的培養教育。現在搞研究工作,總覺得以前老師的指導和培養是非常重要的。基礎是老師幫我打下的。”他還把最近發表的數學論文送給李文清教授審閱,并在論文的扉頁上工工整整地寫下:“非常感謝我師的長期指導和培養——你的學生陳景潤。”
方德植教授早年畢業于浙江大學,1943年到廈大任教,1952年擔任數學系主任,親自教授“高等微積分”等三門課程。他嚴謹治學的態度,一直受到陳景潤的敬仰。陳景潤這次回母校,沿途有很多單位邀請他做學術報告,由于時間緊,他都一一婉言謝絕,唯獨在浙江大學作了短暫的停留。有人不解地問起這件事,陳景潤回答說:“因為那是我老師讀書的地方,是培養我老師的學校,我怎能不去看看呢?”有誰能想到,這位著名的數學家,對老師的母校也如此尊重!
陳景潤回到廈大,又來到方德植教授家拜訪。他認真端詳著方先生的慈容,慢悠悠地回憶說:“那時,我見先生頭上只有一點白發,不象現在這么多喲……”“我看到先生身體這么好,還是很健康,我心里真高興呀。”師生兩人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是那樣快活。方教授望著這位已獲得突出成就而對老師又如此恭敬的學生,心里暖烘烘的。他不由得又想起這位學生的一件往事:那是1977年,方德植教授到北京編寫教材。陳景潤聽說后,立即打電話給方教授,但未聯系上。陳景潤在時間上是非常吝嗇的,可是用來接待老師,他卻格外大方。從中關村到方教授的住處,路上要花一兩個小時,他先后五次前去探望。第一趟去時,他早上八點多鐘就到了,不巧方教授外出,他一直等到十二點,中午隨便吃了點東西,又繼續等到下午兩點,仍未見到。因為下午有事,他只好遺憾地回去了。盡管在北京他這樣熱情地接待了老師,陳景潤心里仍覺得不夠周到。當方教授回到廈大不久,就接到陳景潤寄來的一封道歉信。信中這樣寫道:“從我師到北京這一段時間內,生由于各方面的工作很多……生在招待我師方面很不周到,望我師原諒。”為了讓年邁的老師看得清楚,陳景潤把稿紙上的兩格當作一格用,字寫得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生”字寫得特別小,以表示對老師的敬意。
一個辛勤園丁的快樂,莫過于看到自己親手培植的幼苗開花結果;一位畢生執教的老師的慰藉,莫過于看到自己的學生在事業上取得突出成就。這位既有成就又如此謙虛的學生帶給老師的,又何止是慰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