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鍔起義

苗培時

蔡府被搜

1915年10月，一個姓劉的排長，率領著一群如狼似虎的軍警，荷槍實彈，擁到北京棉花胡同一座宅院前，乒乒砰砰，亂砸大門。看門人把大門打開問：“你們亂什么？這是蔡將軍的住宅！”那劉排長把眼一橫說：“什么蔡將軍？我們是奉命來搜查的。”看門人說：“就是連袁大總統都很尊敬的蔡鍔將軍。你們別是走錯了門！”另一個更粗暴地鼓噪說：“管他什么菜將軍，飯將軍，就是來這兒搜查的，沒錯兒！”他們哄鬧著沖了進來，到各個房間翻箱倒柜，東尋西找，連片紙只字也不放過，搜翻兩個多鐘頭，才呼噪而去。

蔡鍔看那些兇相畢露的軍警走了，思索了一下，便打電話給軍政執法處，向雷震春處長提出抗議。這軍政執法處是袁世凱的中央特務機關。雷震春聽說是蔡鍔打來的電話，先是吃了一驚，然后又搪塞地在電話中說：“這是下邊人胡鬧，我一定嚴厲查處。”他再三向蔡鍔道歉，還請求別向袁總統報告。以后，雷震春又向蔡鍔解釋說，這所房子本是天津大鹽商何仲*的，何仲□托北京姓福的親戚管理，何家在福宅還存了很多珍珠財寶。那個劉排長曾在何家當過仆人，了解這個底細，他帶兵去搜查，本想威脅福家，拿出財產，據為己有，沒想到這所房子由蔡將軍住了。事隔三天，我便把劉排長槍決了。其實，被槍決的人叫吳寶均，根本不是劉排長。劉排長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老虎頭上拔毛，如此云云。雷震春向蔡鍔這么說，蔡鍔也就這么聽，彼此心照不宣，都知道這是袁世凱讓干的。

韜晦之計

蔡鍔家為什么被搜查？說來話長。1913年袁世凱用武力鎮壓了孫中山發動的“二次革命”以后，北洋軍閥的勢力伸向了長江流域各省。在“二次革命”時，掌握著云南軍政大權的都督蔡鍔，態度暖昧，并有偏袒國民黨之意。讓蔡鍔繼續留在云南，袁世凱哪能放心！袁世凱的心腹楊度留學日本時，和蔡鍔過從甚密，私交甚厚，便趁機在袁世凱面前說蔡鍔是個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若把蔡鍔調到北京，結之以恩，就可為袁所用。楊度的計策正中袁世凱的下懷，他便立即采納。蔡鍔考慮到如不離開云南，必為袁所忌，為了保存在云南的實力，也就將計就計。

蔡鍔到北京以后，袁世凱對他果然優禮有加，多方籠絡，結之以恩，施之以榮。他先后任命蔡鍔做政治會議議員、參政院參政、經界局督辦、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辦事員，還授予昭遠將軍的光榮勛位。可是，他對蔡鍔始終是暗里嚴防、加意監視的。袁世凱曾對他的親信曹汝霖泄露心機說：“松坡（蔡鍔字松坡）這個人，有才干，但有陰謀”，“我早已防他，故調來京”。蔡鍔對于袁世凱的陰謀手段，也早有察覺，自然心中有數，便暗暗地想方設法，尋找脫身之計。

本來，蔡鍔生活上是比較嚴肅和正派的。這時他便和袁世凱的許多親信生活無間，呼朋喚友，引為同調。他選中妓女小鳳仙，冶游終日，飲酒看花，不拘形跡，并且揮毫潑墨為小鳳仙寫了對聯：“美人自古多薄命，俠女常埋風塵中”，還公然署上蔡松坡的大名。日久天長，竟使袁世凱的親信，誤認為這位蔡將軍也是徒有虛名、尋花問柳、胸無點志的人。蔡鍔終日在煙花巷中鬼混，引起蔡夫人的不滿，夫妻反目，他把夫人打了一頓，夫人鬧著要離婚，順理成章，他趁機把夫人送出了北京。原來這正是他的脫身之計。

國難當頭

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西方列強，殺得你死我活，無暇東顧。日本帝國主義看出了袁世凱正在重溫中華皇帝夢，認為這是獨占中國的權益、變中國為日本附屬國最好的時機。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奉日本首相大隈重信的秘密指示，拜會袁世凱，開門見山第一句話便說：“中國有個皇帝就好了。”這句話剛好說在袁世凱的心坎上，樂得他騰云駕霧似的飄飄然起來。給袁世凱當顧問的有賀長雄，本是日本政府派到袁世凱身邊的坐探，他更是日夜慫恿袁世凱變大總統為大皇帝。1915年1月18日，日置益借口和袁世凱商討日本對華新政策，把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當面交給袁世凱，并說：“這可是大總統向日本表示善意的最好時機。做皇帝有什么不可以，日本就有一個皇帝嘛！日本政府祝愿大總統高升一步。”袁世凱心里明白，只要他承認“二十一條”，日本就會支持他做皇帝。條約內容透露出去以后，立即遭到了全國人民的反對。大家知道，如果照著“二十一條”辦，日本就會順理成章地侵吞中國的山東、東北三省的南部和內蒙古的東部；全中國的領土都要在日本的“保護”下；中國各要地的警察機關，要由中日合辦；中央政府必須聘請日本人當政治、財政、軍事顧問，這樣，中國還算什么獨立國家呢？盡管遭到反對，為了登上皇帝的寶座，并傳位于子孫，除合辦警察和聘請顧問的第五項“容日后協商”外，袁世凱還是在1915年5月接受了這個亡國條約。

蔡鍔對這一切了解得很清楚，他感到國難當頭，心情非常沉重。

袁世凱自覺消除了外顧之憂，便授意楊度、孫毓筠等六人，在1915年8月發起了“籌安會”，發表宣言，通電各省，擁戴袁世凱做皇帝。于是，袁世凱的親信們便緊鑼密鼓地鼓噪起來，各種支持帝制的“請愿團”應運而生，甚至出現了“乞丐請愿團”、“妓女請愿團”，真是無奇不有，丑態百出。這時，袁世凱對外賣國，對內帝制自為的真相，也就大白于天下了，反對袁世凱倒行逆施的大火已呈現出燎原之勢。

秘密出走

袁世凱向蔡鍔施了許多恩，也常常召見他，出其不意地和他談論帝制問題，考察他的態度，他都回答得無隙可乘，滴水不漏，使袁世凱得不到一點把柄。蔡鍔暗中和在日本的國民黨反袁勢力聯系，和在西南的軍事實力派聯系，積極組織軍事上的反袁活動。即使在警憲嚴查的情況下，他也安然地渡過了許多驚濤駭浪。這次，因為袁世凱的親信向袁世凱告密，說棉花胡同蔡宅經常有南方人和陌生人往來，所以，袁世凱才決定對蔡宅來個大搜查。

蔡鍔的家被搜查，沒有搜到什么證據，加上他平日生活放蕩，不斷有人報告袁世凱，因此，袁世凱對他的監視也漸漸地放松了。蔡鍔看到時機已經成熟，便天天請病假，以示消沉。不久，他得到了妓女小鳳仙的協助，兩人乘車出游，甩掉了監視的特務，溜進北京車站，乘火車逃到了天津。他在天津改名化裝，有人早給他準備了輪船票，他就乘輪轉往日本。在日本，他托好友用蔡鍔的名義，每隔一段時間就給袁世凱的心腹發一封信，報告他在日本養病和游歷的情況，以麻痹袁世凱。袁世凱命令中國駐日公使嚴加探訪。其實，蔡鍔并沒有在日本停留，到日本后，他就和石陶鈞互換了衣服，一個人雇小船到橫濱，然后乘輪船秘密到了香港，再經海防、河內向云南進發。蔡鍔等人經過阿迷的時候，突然遇到縣知事張一*的狙擊，幸虧有人保護，才得脫險。據說這也是袁世凱指使的。他們經過露宿風餐，沖破了袁世凱布置的重重羅網，1915年12月19日才到達昆明。

武裝起義

本來，云南軍隊已經在醞釀討袁，因為掌握兵權的唐繼堯沒下決心，所以沒有行動。蔡鍔回到昆明，使云南的討袁聲勢大振。他團結各派軍事力量，組成“護國軍”，蔡鍔親任第一軍總司令，出兵四川；李烈鈞為第二軍總司令，出兵兩廣；唐繼堯任第三軍總司令，擔任留守。他們還發布了歷數袁世凱十大罪狀的討袁檄文，真是義正詞嚴，震撼河山！

1916年元旦，袁世凱把民國5年改為“洪憲”元年，并正式“登基”做皇帝了。

袁世凱聽到云南獨立的消息以后，1月5日，他任命曹錕為總司令，調集重兵，督師入川，然后進攻云南；同時派兵由廣西進攻云南。在他看來，小小的云南，是不難一鼓蕩平的。可是由于護國軍得到了群眾支持，士氣高漲，很快地就攻進了四川，并打下了敘州（今宜賓）、瀘州。

在護國軍的勝利推動下，貴州、廣西、廣東、浙江、陜西先后獨立。袁世凱手下的大將馮國璋等，看到大勢已去，就眾叛親離。袁世凱不得不宣布取消帝制，脫下他穿了83天的皇帝龍袍；但是，他還想當大總統。護國軍不答應，說袁世凱是叛國的罪人，必須辭職。以后，連袁世凱最忠實的走狗陳宦控制下的四川和湯薌銘控制下的湖南，也宣布獨立了。袁世凱這個竊國大盜氣惱成疾，于1918年6月6日，在全國人民的唾罵聲中，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蔡鍔的云南起義，是民國史中一件大事，順乎人心，適應時代，推動了中國舊民主主義革命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