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金珊
中國人對于自己祖先經濟思想的探討,甚至晚于對西洋經濟思想的研究。早在進入本世紀的第三年時,梁啟超就編印了介紹西方經濟學的《生計學學說沿革小史》。若干年后,同一個梁啟超接受了西方經濟思想,并以之為指導寫出了《管子傳》等文,成了研究我們祖先經濟思想的嚆矢。從那以后,在長達數十年的近代中國,盡管有幾位老前輩苦心經營,卻沒有出現過一部有頭有尾的中國經濟思想史。直到一九八一年,胡寄窗先生積壓了近二十年的《中國經濟思想史》下冊問世,率先完成了我國首部完整的古代經濟思想史。而最近出齊的葉世昌同志的《中國經濟思想簡史》則從古代一直寫到近代,成為時間跨度最長的一部中國經濟思想史。這怎么能不令人感到高興呢?
《簡史》的最大特點,在于圍繞中國歷史上重要的經濟概念和思想的演變而寫。在古代部分,作者主要向我們展示了中國封建統治階級的“義”(道德)“利”(物質利益)觀點、財政思想、重農抑商論、貧富差別論、商品經營論、分工論等是如何步步發展的,描述了中國統治階級各派人物對于土地制度變化的種種思想反映。讀了這些,我們不難理解,為了維持高度中央集權化的封建國家,統治者怎樣設計出一套套崇義抑利、存天理滅人欲理論,如何千方百計地尋討既能安民心、又能撈大利的所謂“輕重”(國家調節物價)理論,如何逐步地由宋以前憂心忡忡地倡言“限田”轉變到宋以后的反對限田。這些內容都反映了中國封建經濟思想的獨特性。當然,書中并未因此忽視我們祖先在現代經濟學中的價值論、分配論等方面進發出來的火花,只是沒有以此作為論述的重點。這是符合中國歷史實際的。
在近代部分,作者又主要描述了鴉片戰爭階段我國思想界因白銀外流問題引起的貨幣思想爭論,展現了中國資產階級對農工商關系認識的深化,和他們由“塞漏卮”到“以工立國”的發展資本主義愿望和綱領的提出,分析了資產階級改良派和革命派之間在中國經濟發展問題上的分歧和共同點,等等。值得重視的是,作者在論及資產階級兩派經濟思想時,比較講究客觀分析,并不因為改良派的政治保守性而否認其經濟思想的積極部分。這一點,是前此的同類著作往往失之偏頗的。
《簡史》作者還提出了許多與傳統不同的觀點。例如,人們一般習慣于認為“本”就是農,“末”就是商,重本抑末就是重農抑商。《簡史》指出:“末”的概念并非一開始就指工商,在戰國中期以前,“末”只是針對“雕文刻鏤”、“錦繡纂組”等奢侈品而言,只是到了韓非手里,才把它擴大為指整個工商業,從而使重本抑末和重農抑商成為同一概念。到了地主階級統治地位鞏固的西漢時期,晁錯回避地主對農民的兼并問題,而大聲疾呼商人對農民的兼并,為以后兩千年封建統治階級不斷鼓吹重農抑商制造了理論根據。由此,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的黃宗羲雖有“工商皆本”說法,把日用品的生產和流通叫做本,把奢侈品的生產和流通稱為末,這不過是對先秦諸子看法的重復,并不新鮮。如果要把“工商皆本”說看作資本主義萌芽的反映,那么,比黃宗羲早了一千多年提出相似觀點的東漢王符,又要算什么思想家?又如,《管子·輕重》主要是西漢文、武帝時的作品,代表的是國家而不是商人階級的思想;中國的資產階級思想萌生于鴉片戰爭以后,是隨著外國資本主義經濟入侵而出現的,等等,也是不茍同于他人的一家之言。
讀史使人明智。進行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既要借助于現代經濟學的科學原理,也不能不考慮我們民族數千年形成的概念。《簡史》一編,為我們描繪了中國數千年經濟思想發展演變的長畫卷,對于我們了解國情,從事現代化建設,無疑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
(《中國經濟思想簡史》,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上冊,一九七九年修訂版,0.50元;中冊,一九八三年版,1.35元;下冊,一九八○年版,0.93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