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啊，你將如何評價他

劉新平

他叫張汝恩。中等的個子，清癯的面孔，配上一副近視眼鏡。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青年。在偌大的北京城，有幾個人知道他呢？

＜一＞

一九七九年，他從外貿學院畢業，分在儀器進出口公司，從事電子元器件的進口和銷售工作。由于計算機工業的迅猛發展，國際電子元器件市場的起伏變動愈趨微妙。他敏銳地意識到這種變化將對我們的進口和銷售帶來一系列影響。他開始搜集有關的外文資料，對市場行情及發展趨勢進行深入研究。他完全是在八小時之外從事這項工作的，本身的困難自不待言，各種飛短流長也使他大為煩惱。但他畢竟是青年，脈管里流的是滾燙、灼熱的血。多年來，由于我們信息閉塞造成的巨額經濟損失，使他甚至在夢里都發出沉重的嘆息。他不能退縮，否則，他的良心也會使他不得安寧的。他成功了。《經濟日報》、《國際經貿消息》、《計算機世界》上，接連發表了他十數篇技術論文和翻譯的國際上最新信息資料。其中，《國際芯片市場價格分析》一文，以對國際市場行情的明晰判斷，贏得了國內外專家的贊譽；《發展中國際集成電路芯片市場》一文，曾被《經濟日報》和《國際經貿消息》同時選中，后由《經濟日報》搶先刊登。

文章發表了。但讓他苦惱的事也接踵而至了。“不務正業。”——真是天曉得!他每年完成的訂貨單都在90％以上，而只完成40％、50％的，也不乏其人啊！“名利思想。”——真是這樣嗎？他曾無償地為用戶提供了大量的市場和技術發展信息，使用戶買到先進的價格便宜的產品。一位科研人員根據他所提供的技術和信息資料，研制成功在國內尚屬尖端水平的通訊程序控制。在人們盛贊這項科研成果的同時，有誰能想到其中還有他的功勞呢？

＜二＞

現實中，由于我們行政干預的繁瑣，管理體制的弊端，使許多不合理的事情得以堂而皇之地存在著。他為此焦慮不安。沒用！他畢竟只是個小業務員啊，他也只能要求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在公司接待過許多用戶。他們常常為了買到某一個電子元器件而在長時間的貨單旅行中等上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他覺得這種節奏太慢，太不合理。他想，如果我們能批量進口電子元器件，并采取公司自營方式，銷售給用戶，則不僅可以利用批零差價為國家節省外匯，也方便了國內用戶。

領導首肯，馬上干吧！要知道時間對于我們可并不寬裕啊！他根據往年用戶的訂貨情況，與外商洽談，批量進口十萬美元的電子元器件。

事情哪有一帆風順的呢？這次到貨之前，領導上搞了一個實施方案，惹起了一些人的反感，“想出風頭，還要拉上我們墊背。沒門兒！”于是，一切都落在他的身上。收貨、保管、清點、推銷、外匯調撥、結算貨單、帳目管理……平時五六個人才能勝任的工作，他一個人擔了起來。他在存放元器件的光線黯淡的地下室里，呆的時間一長就感到頭暈。誰讓你憑空攬了這一攤子？自討苦吃！

他可是硬挺了下來。一結算，進口的這批電子元器件，為國家贏得了近十五萬美元的純利潤。

<三＞

生活對于他來說，并不是輕松的。

他已經結婚，并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三口之家擠在一間十平米的小屋里，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箱子和一些雜物擺在屋頂的“空中跳板”上。他說屋子小也有小的“益處”，“它能逼迫人們學會更經濟地利用空間”。不過，他也有一個小小的奢望，“要是再大一點，能放上個小書架就好了”。

還有一件憾事，使他深深為之苦惱。那就是他的組織問題。每次討論他入黨，總有幾句精辟的“分析”：“工作各方面都不錯，就是太傲氣，太倔……”

怎樣才能說得清呢？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一旦認準了目標，就百折不回地走下去。在這方面，他有點“傲”、有點“倔”。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我們正在崛起的泱泱中華，所缺少的、急需的，不正是這樣“傲”、這樣“倔”的青年嗎？！

靜靜的夜，連大地都已入睡。一間斗室，仍有一盞燈亮著。燈下，有一個不眠的青年，有一顆跳動的心……

（題圖：曉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