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可平的故事

王錚

——趙可平，何許人？

——男，年輕的廠長。

——是改革家嗎？

——聽了故事再說吧。

“效益是思維的法官”

趙可平管理的重慶家具一廠是個中型集體所有制的企業。只有幾個大學生。有個得力的技師，已經47歲了，雖是個技師，但長期沒人敢重用。原因嘛，據說有三條。檔案口袋里有一條：“海外關系”。“口袋”外還有兩條，雖不好直說，但造成的“印象”可不能低估。一條是“懶”，另一條是“生活作風”問題…

趙可平深知，生產要翻身，先得讓知識分子翻身。要起用這位技師，可得要推掉壓在他身上的“三座山”啊。

“海外關系”。這條過去嚇人，如今有點“關系”倒“時髦”了。這條可以說不攻自破。

“生活作風”即男女關系問題。這種事大多事出有因，但又查無實據。過去多年了，還有必要翻箱倒柜嗎？退一步說，就算有點問題，人家早就改了，這和眼下起用他搞新產品設計又有什么相干？

“懶”，這可得認真做點文章了。趙可平認為，對知識分子的勞動方式和勞動效益，早就該有個公正的評價。

辦公時，抽煙、喝茶、思索問題，這就是懶嗎？

翻看報章雜志、看看消息、信息，這也是懶嗎？

在辦公室里從事腦力勞動和車間里實際操作不一樣。檢查一個工人的勞動態度并不難，看看他的產品數量和質量就心中有數了。一個設計人員怎樣考察？每天拿著小本子記他遲到幾分鐘就行嗎？設計需要比較，需要創新，需要反復琢磨。煙抽得最兇的時候，可能正是他絞盡腦汁的時候；資料看得最出神的時候，可能正是捕捉到新信息的時候。當他動筆寫或動手畫的時候，構思已經十有八九了。

趙可平對知識分子的脾氣是有點研究的。他知道，許多知識分子，自尊心強；他們不想巴結誰，只想靠自己的技術和才能。誰想用他們，誰就得理解他們。對以思考為主要勞動方式的人來說，什么是最好的檢驗呢？趙可平認為，不憑張三的印象，也不賃李四的議論；不憑他上下班的時間是否可釘可鉚，也不憑他身上是不是滾一身油污，有一身汗臭；最權威、最可靠、最可信賴的法官只有一個，那就是成果和效益！

為推倒“懶”字這最后一座山，趙可平拿起毛筆，鋪上紙，把自己多日的思考凝聚成一句話“效益是思維的法官”b寫好后，他親自把它貼到新產品設計辦公室。要讓這位技師看到，讓全廠的人都看到。

一句話趕走了數不清的閑言碎語；一句話使這個小廠成為百萬富翁。去年，這個廠幾十萬元的利潤，60％都是靠這位技師設計的新產品創造的。今年，他新設計的產品，全國19個省市的訂貨已達100萬元。

按承包合同，這位技師去年應得一千元獎金，但一個“封頂”文件，把趙可平捆住了。他只好拿著一百元走進這位技師的辦公室。技師理解他的難處，并不介意。趙可平實在無話可說，最后他解嘲似地講了一句：“以‘革命的名義，求得你的諒解。”如今，趙可平可算松綁了。他高興地找到這位技師：“今年，我不必再以‘革命的名義了；以改革的名義，就足以站得住！”

學步鑫生，要“暖”字先行

趙可平曾和工人談心，他直截了當地問工人：“你們愛不愛咱們的企業？”工人反問得更是直率：“我們倒想聽聽，企業愛不愛我們？”有的甚至說：“企業愛我們到什么程度，我們就愛企業到什么程度?！壁w可平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他想這話不全對，但也不全錯。有些人學步鑫生，只看到人家嚴格管理的一面，以為改革就是“獎”和“罰”。其實，真正學步鑫生，就應該首先象人家海鹽襯衫廠那樣，關心工人的生活，把工人當成工廠的主人。趙可平對自己說：咱學步鑫生，要“暖”字先行?。?/p>

看到工廠的單身宿舍條件太差，他想，家具廠不能武裝一下自己嗎？單身宿舍添了新床，有了床頭柜，布置得象旅館一樣。工廠還為工人修建了洗澡間、洗衣間和理發室。

趙可平認為，“暖”字先行，還不能僅僅理解為給工人搞點“實惠”。最暖人心的，還是讓他們工作上順心。工人小呂在車間干活，經常完不成定額，可這個人嘴皮上有功夫，各種場合都敢講話。趙可平想，人還是應該發揮他的特長。于是，他把小呂從車間里調出來當推銷員。這下子，小呂如魚得水，很快成為廠里人人贊揚的“推銷大王”。趙可平說：一個人在這個崗位上落后，在另一個崗位上就可能是先進；在這道工序上落后，在另一道工序上就可能趕上來了。趙可平以他的用人之道，使這個廠子展翅高飛，八三年與八二年比較，利潤增長了40％，上繳國家稅收額增長了48.5％。

制服這種人，只需三個字

趙可平為了打開局面，一九八一年秋，準備在廠里開一次全國性的訂貨會。當時有人勸他，開這種會要擔兩個風險：第一、花錢請來這么多人，貨能不能訂出去，這是經濟風險；第二、開這種會，代表要吃、要住、要玩，稍一開口子，就可能觸動財經制度，這就是政治風險。趙可平認真考慮著他們的意見。他知道這些人盡管有點保守，但他們的意見出以公心，同時也是為他著想。趙可平一方面積極籌備，一方面謹慎從事。經過全廠的努力，訂貨會議如期召開了，全國80多個單位來人參加，很快訂貨合同就達到了60萬。

看到廠里形勢大好，有個文革中的造反派又想鬧事了。他散布什么：“廠長是過去的臨時工，說話能算數？”趙可平沒想到這種人現在還不死心。他想，對我廠長的個人攻擊，可以不予理睬；但如果威脅到工廠的信譽，危及到全廠的利益，我決不客氣！他把這個人找來，指著鼻子訓道：有膽量你就再跳?，F在廠里有全國各地80多個單位的代表，在這些人面前，我只需講三個字，就叫你無地自容。那就是我對大家宣布，你在“文革”中是“造—反—派”。到底是改革家有魄力，趙可平一個回合就挫敗了對手。

—趙可平的故事，到這兒就先告一段落。你佩服這樣的廠長嗎？如果你想直接向他請教，我告訴你地址：重慶市，沙坪壩區，重慶家具一廠。

（題圖：羅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