Ａ君，聽說你踏上了改革之路

金馬

（一）

朋友，你在信中說：改革的熱浪正激勵著你那年輕而又有點僵化的大腦，使你開始從自縛中解脫出來，體驗到一種嶄新的思想在你心中跳蕩的歡喜。可是，你又說，伴隨著這歡喜，你卻又陷入了沉思，因為你覺得有必要思索一下：要躋身于開拓者的行列將意味著什么？將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和考驗？為了使自己投身于改革的熱情轉化為推動社會前進的動力，而不致冒失地給改革帶來損失，你覺得很有必要認真地檢索一下自己的行囊，看看是否帶上了事關改革成敗的兩樣東西：“冷靜的思考”和“進擊的智慧”。

真該為你高興，A君。這說明你在人生之途上變得更加成熟，更加深沉了。

（二）

我剛剛從B君那里聽到你在改革中舉步不俗的消息，就收到了你的第二封來信。你在信中說：使你感到苦惱而又困惑不解的是，為什么當你抱著振興中華的一片赤誠，剛剛邁出改革者的第一步時，就遭到了那么多人的非議。原來那使你感到靜謐、和諧的人際關系也隨之發生了劇變，以致使你痛苦地產生了這樣一種體驗，好象從人間樂園一腳踏進了冷漠的戈壁。

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嚶其鳴兮，求其友聲”。鳥兒如此，何況人乎！更何況處于集群意識特別強烈時期的青年人呢。但是，A君，不知你想到沒有，你的遭遇盡管是不盡如人意的，然而，在改革的浪潮剛剛掀起的當代中國，卻又不是不可理解的。要正確地對待這種人情世態的變化，倒是需要我們認真地思考一下，我們所面臨的改革，到底意味著什么？

盡管我們可以從種種角度作出回答，但有一條是肯定的：改革將意味著在社會主義條件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即人際關系的進一步調整和改善，打破鐵飯碗，打破大碗飯—在競爭或競賽中，激勵每個人，每個人又互相激勵，從而在為加速兩個文明建設的進程中，建立更加和諧更加富于活力的倫理環境。

不是么，想想看，我們要從不適應生產力發展需要和新技術革命形勢的老套套中掙脫出來，自然會觸及那些“套中人”。從吃“大鍋飯”到吃“多勞多得”的“小灶”的轉變，無疑是一場“商品消費權利”再分配的變革。它直接關聯著人們的實際物質利益，從而間接地影響著人們的精神生活。這種急劇變革所引起的和將要引起的巨大變化，并不是人們都能很快地、有預見地適應，從而正確地對待的。不少人將合乎常理地持聽一聽、看一看的審慎態度。而那些習慣于把時代列車當作搖籃，含著社會主義的奶嘴，吮上一口嘆上三嘆的人們，要放棄這種驚逆時代要求的精神狀態和生活邏輯，談何容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改革伊始的階段，由于改革者缺乏經驗，特別是缺乏協調與周圍群眾關系的經驗，在一定范圍和一段時期內遭到冷遇、誤解以至壓制，是不足為怪的。這說明，改革，固然需要具有自我犧牲、富于創新精神的孤膽英雄，然而，成功的改革卻不能單靠某一個開拓猛士的壯舉。青年改革者應該而且必須具有時代巨人的特色，而它的精魂，就在于把個體智慧的閃光，化為時代的中子，去撞擊那蘊積著巨大能量的心靈，促使他們發生鏈式反應，從而爆發出具有質變意義的巨大推力。成功的改革，既是勇士的事業，更是集體的凱歌。

這里，決不是要否定青年改革者在開拓的征途中的沖鋒陷陣的作用，但是，不論你在改革中顯得多么智謀超群，多么出類拔萃，也不論你在奮戰中付出了幾多辛苦，幾多智慧，都應警惕產生鶴立雞群，曲高和寡的局面，切不可自視為理應聲名顯赫、“眾星拱月”的功臣。即使由于你在改革中的突出貢獻被群眾承認了，擁戴了，為你捧來了榮譽的桂冠，也時刻不能忘卻這些成功依然是受托于集體主義的精魂，正猶如鉆頭的萬鈞之力是受托于宏大的井架那樣。A君，你說對么？

（三）

A君，我很高興你同意了我上次的見解。你在最近的來信中說：你原來也并不指望改革之路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長廊。你可以忍受人們審視的目光，懷疑的態度，甚至可以諒解某些人并非出自惡意的阻撓和壓制。但是，你卻無法忍受那些無端的流言，惡意的中傷。你怒目相視那些妒賢嫉能的人，常常想停下腳步和他們論爭，目的是為了自己也為同伴的改革事業掃清前進的道路。

我自然無意說，不該對那些犯有誹謗罪（特別是造成嚴重后果）的人進行必要的斗爭以至訴之于法。但是，應該說，時代畢竟不同了。這些人在散布流言蜚語的同時，實際上正是在道義上埋葬自己。你大概曉得法國思想家伏爾泰告誡過人們的一句話：“幾個蒼蠅咬幾口，決不能羈留一匹英勇的奔馬。”不過，從今天的觀點看來，幾只蒼蠅的叮咬引起的感染卻常常可以致人于死命。這提醒著青年改革者，為了迎戰蠅類們的進攻，必須隨時注意提高自身的精神免疫力。

（四）

A君，從來信看，你的心境已經接近十分達觀的程度了。你說，在青年改革者的行列中，你決心不做“香魂一縷隨風散”的弱者，而發誓要去體會“雞鳴林角見晨曦”的早行者的樂趣。你還說，為了迎接開拓新途的戰斗，你立志把視線首先集中在完善自身的精神結構（即理想、信仰、品德、情操等）和心理素質（即個性品質、智力品質及集群意識，等等）方面。努力象老作家冰心所希望的那樣，“做個‘海化的青年”，象大海那樣“超絕而威嚴”，“神秘而有容，也是虛懷，也是廣博……”

說到心靈的“海化”，這無疑是一道縱跨生物史的理性閃光。不應忘記，人類的祖先在告別大海之前，就已經很有氣魄地把它封閉在自己的體腔內了。直到今天，人類肌體的內環境—體液，還保持著原始海洋的成分。而人類的祖先在登陸之后，又歷經滄桑，世世代代鍥而不舍地采擷著大陸的精英，強化著自己的肌體。如此看來，當代青年改革者的胸懷，應該比大海更寬廣。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法國作家雨果曾經富有哲理地斷言：

“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

比海洋大的是天空，

比天空大的是胸懷。”

親愛的A君，我祝愿你能擁有這樣博大的胸襟，以不愧為這個偉大時代的真正的猛士。

（題圖：崔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