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文學在向外來文藝思潮的擇取上,從其總體來說是以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為主的。但由于新文學先驅者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突破封建傳統文學的樊籬,對外來文藝思潮的“開放”狀態倒是那個時期文學的更大的歷史特點。
對西方現代派文藝思潮的譯介,在“五四”以及此后的一段時間內很快就走到了這一過程的頂點。這個勢頭在二十年代中期就開始出現滯緩,而在三十年代上半期,盡管又有一部分青年作家較為集中地介紹了法國象征主義詩歌,而西方的現代派小說在中國文壇上也造成了某種反響,但那畢竟已是強弩之末。不同于現實主義、浪漫主義之風對中國新文學的強勁而持久的吹拂,西方現代派文學的侵入在一個不太長的時期內就走完了從興盛到衰竭的全過程。
中國新文學在向包括西方現代派在內的諸種外來思潮的擇取上是為民族新文學的獨立精神所強固地支配著、規定著的。
早期新文學運動中有一小部分的作家和社團,他們企圖追隨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步履,或鼓吹吶喊,或潛心試驗,但這充其量不過是局部性的文學現象,其成就和實際影響遠不足以形成潮流。
西方現代派文學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影響主要表現在藝術形式、表現手法的借鑒上,而在思想內容上的影響僅僅是其中的某些思想形式或感情形態對一部分作家的誘發。即使是中國“現代派”的代表詩人戴望舒的創作,它所反映的都是本民族的現代社會生活的某一方面,因此在思想內容上與西方現代派文學有著質的不同。
從內容和形式的統一上來考察,我們認為在中國現代文學的范疇內并未產生過完整意義的現代主義文學。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影響盡管在藝術上確實給新文學帶來了某些新的色彩,但如果認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出現過現代主義文學流派,或者把戴望舒這樣受西方現代派文學影響較深而其創作思想內容卻未必屬于現代主義的作家看作是現代主義作家,那勢必夸大了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影響,而忽視了中國新文學的獨立性和創造性。
所以如此,究其原因,主要是:
一、中國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性質殊異于西方的高度發達而又極端腐朽的資本主義社會。由于社會條件的不同,西方現代派文學不可能在中國的土地上扎下根來。
二、黨領導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規定了新文學的發展方向。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是所有新文學作家,包括那些較多地受西方現代派文學影響的作家,所直接面對的具體的歷史條件,正是這一歷史條件有力地限制著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影響,而隨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發展,則使這種影響出現了從興盛到衰竭的深刻變化。
三、新文學的強大的現實主義浪漫主義潮流的有力沖擊。一方面,它們以得天獨厚的藝術優勢取得了新文學的主潮地位。在與社會生活結合的密切性上,在與悠久的民族文學傳統的銜接上,在其自身的審美體系的豐富性和完整性上,對比于包括現代主義在內的其它文學流派,它們具有真正強大的藝術實力和競爭力。另一方面,作為新文學的主潮,它們是經歷了一系列不斷突破自身局限的歷史性變革的。正是“開放”這一歷史特色,使新文學的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突破了十九世紀歐洲的傳統,而豐富了自己的現代性格。這種歷史性的變革使它們生成了很大的胃口和很強的消化力。不論是艾青,還是何其芳,或者戴望舒,他們都從最初較多接受西方現代派文學影響而先后走向了現實主義,除了現實生活的召喚之外,革命現實主義(還有革命浪漫主義)的無限消化力和生長力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
闕國虬文時健摘
(原載《福建師范大學學報》,198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