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方文學對道德問題都非常重視。但是,對于文學與道德關系的認識,東西方人因為環境(包括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氣質等不同,在時間上就顯示出差異性。東方比西方更早注重用道德作為衡量人物優劣的尺度。以史詩為例。古代史詩都是以歌頌英雄為主要特征。然而歌頌的內容,東西方很不相同。在荷馬史詩中,一個人能否成為英雄,歸根結蒂還是取決于他的膂力、體魄和武藝。東方卻不同。《羅摩衍那》主要歌頌了英雄們的高貴品質和美德,即所謂遵照達磨,依傍達磨,躬引達磨。而“達磨”正是古代印度人最高道德規范的總稱。巴比倫的《吉爾伽美什》對主人公吉爾伽美什的描繪分成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前半部分取批判態度,后半部分取歌頌態度,說明善惡尺度同樣也是古代巴比倫文學中衡量英雄的標準。中國從最早的文學作品《詩經》看,道德問題也早被人們所注重。從印度、中國、巴比倫三個文化圈的中心看,東方文學對道德問題的關注,確實要早于西方。
東西方文學在道德觀上存在的第二個差異,主要表現于繼承性上。東方文學中道德觀的歷史延續性比西方文學更明顯。西方文學中所表現的道德觀并非一脈相承,穩定不變,發展中內含著中斷與飛躍式的突變,這種漸變過程總的來說與整個西方文明發展同步:古代文學中的道德觀被中世紀所否定,后者又被近代資產階級文學中的道德觀所否定,呈現出“之”字形發展軌跡。東方文學中道德觀的衍變基本上無多大的反復,呈現出一脈相承,嬗遞承傳的特點。這種漸進過程也與東方文明的發展同步。
那么如何評價東方文學中道德觀的延續性?既然肯定這種延續性主要產生于封建因素的承傳和強化,那么它是否具有積極意義?我認為回答應該是肯定的。這不僅因為封建道德觀念在封建時代初期具有歷史的進步性,更主要的是它本身并非鐵板一塊,其內在結構非常復雜。事情正是這樣微妙:東方人民優秀的道德傳統附載在封建道德觀念之上,借助于文學這塊寶地延續承接下來了?;蛘吒_切地說,這顆明珠被歷史鑲入了封建文化珍珠貝中,在浩瀚的文學大海中得以保存并成長起來。而東方文學也相得益彰。當今西方世界出現尖銳的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的對立,出現嚴重的道德危機,而東方世界相對來說緩和得多,即使象物質生產高度發達的日本也不例外,這不能不說與東方文學道德觀的延續性有直接或間接的關聯。
陳融文施一摘
(原題《關于東方文學中道德觀的兩個特點》,
載《江西師范大學學報》,198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