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紅鷹
1985年中共中央作出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以后,畢業生分配工作也進行了相應的改革。改革后的畢業分配,學校可以在國家宏觀計劃的指導下,同用人單位實行較為廣泛的“供需見面”,可以根據社會實際需求合理調配畢業生,制定建議分配計劃。兩年來,大學畢業生分配實際狀況如何?各方面反映如何?我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跑了京津14所高校和有關單位,開了20多個座談會,接觸了80多位人士。當我行囊飽滿回到編輯部時,便深深地感到大學畢業分配改革的艱巨性和必要性。
我們要求“婚姻自主”
和大學生座談很痛快,他們不會象考試那樣用標準答案回答你,在畢業生分配問題上,他們自有答案。
“畢業分配是對大學生命運的判決,畢業生就象判決前的被告,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學生在畢業分配上沒有什么主動權,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就象一個東西一樣讓人安排。”大學生直言快語,毫無遮擋。
“你們希望怎樣掌握自己的命運呢?”我問。
“畢業分配應該考試,應該自己找工作,應該招聘,合格的要,不合格的刷。”
“這兩年不是擴大了學校的分配建議權,又實行供需見面了嗎?”我不禁問道。
“唉,學校建議權在老師手里攥著,供需見面又沒見到我們學生,只見到系里老師那一層。就象找對象一樣,我們只不過是原來由爺爺包辦,到現在由父母包辦了,沒有自主。”
“我們希望改革,我們希望實實在在地改。”——這是每個參加座談會大學生的共同呼聲。在分配制度改革這個問題上,大學生顯示出年輕人特有的爭脾氣。
也不能全怪學生急脾氣。因為他們有他們考慮問題的方式。其實在統一分配下,也不見得他們每一個人都分得不理想,但他們認為盲目且被動地服從是一種強制,他們希望主動地選擇工作,他們覺得只有招聘、考核、擇優錄用,才能一比高低,人盡其才。
能不能拆除這堵墻
我貿然來到北京一家大的企業,干部科的科長是位女同志,說話很沖,聽說我來了解用人單位的意見,她好像早有準備,一番話直泄而下:“供需見面這種形式我們歡迎,但是只和老師見面,不能和學生見,就象中間有一堵墻把我們隔開了。學生是男是女是好是賴不能只聽老師說,買個東西還得看看呢,何況是人呢?1984年我們分來一個大學生,能力極差,原來在校三門不及格,用,用不了,退,退不回去,我們人事部門沒法分配。就為這個,我們要求到學校直接錄用去,要求看學生的檔案、歷年成績和各方面表現,想和學生本人談一談,看他愿不愿意到我們企業來,不能強按牛頭不喝水,得讓用人單位和大學畢業生兩廂情愿。最后我們還希望給我們退人權,不合格的我們可以辭退。”
話音戛然而止,卻令人回味無窮。
我們贊成供需見面,但是……
提起這兩年畢業生分配工作的改革,幾乎所有搞畢業分配的同志都同聲表示歡迎和贊同,同時也都提出:現在微觀搞活了,但學校的工作量加大了。原來國家統一分配,只有一個分配計劃,完成這個計劃,分配工作就算完了,“通不通三分鐘”,那時的分配相對來講比較好做。現在學校有了提分配建議權,就要一個專業一個專業地訂計劃,要有好幾個計劃,各系的老師都動起來了,與用人單位往返很多次,最后還要把所有的計劃捏成一個,上報下達進行調配。天津教衛委的同志說:“全國有1000多所院校,跟天津有關的就有200多所;天津有8000個國家企業,給每一個企業發一封信就是8000封,工作量加大可想而知。但是能使畢業生分得合理、滿意,我們再累也高興。”
提起學生對供需見面的看法,老師們說:學生對畢業生分配工作改革方針不清楚,以為供需見面就是學生和用人單位直接見面。從學校來講,如果全面鋪開,工作量會更大,要考慮學校的承受能力,也要考慮學生的素質和能力。如果單位公開招聘,有的同學立刻會被刷下來。有的同學對自己的能力估計得過高了,如到特區去,那等著他的一定是“炒魷魚。”
難道就沒有一所學校能使用人單位和學生見上面?有。如上海交通大學和清華大學。
試一試如何?清華采用了新辦法
在清華大學邀請用人單位來校招聘畢業生的會場里,我找到了人事處副處長趙燕秦同志。她介紹說:“國家教委批準我校畢業生進行考核錄用的試驗。我們按照國家分配方針和重點,提出我校的分配計劃,在計劃范圍內,試行招聘、推薦和考核錄用相結合的辦法。使用人單位有選擇畢業生的權限,畢業生在一定范圍內有選擇工作的機會。目前還是有限制的選擇,有地區、專業的限制,還要保證國家重點工程。我們的指導思想是:改革是為了分好,而不是為了好分。我們鼓勵同學到基層去,鼓勵他們合理流向。今天請來的137個單位,是去年12月通過信函訂了預分方案的,如果今天雙方見面基本談妥,用人單位可以立即到主席臺上找各系老師了解學生5年來的考分以及其他各方面情況,雙方簽字后,再經學校畢業分配辦公室批準,就算最后定死了。個別不合理的,用人單位在3個月內可以辭退畢業生……”
離開趙老師,我便來到會場,同應聘的太學生隨便聊起來。兩位女學生笑著對我說:“這樣分配,我們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了。”一位男同學正在填寫一份招聘登記表,預分方案中他應去北京郊區,但他與中國人民銀行天津分行談妥要改去天津。我問他有可能實現嗎?他說:“有可能,因為我是從北京去天津,天津又是我考來的地區,這是合理流動,會批準的。”在眾多的用人單位中,常州一個地方國營小廠竟也來到這里,憑的是該廠微電機在全國產量第一,產值第三,在這里競爭是平等的。有些下一屆畢業生也來到會場,他們是來了解情況或作自我介紹……在這緊張而有秩序的會場里洋溢著一種生氣。我突然覺得,這里回答了在調查中沒能回答的一些問題,這里推倒了阻礙供需見面的一堵墻,這里給大學生和用人單位搭起了一座橋。
改革必須堅持下去
最后,我走訪了國家教委學生司司長王熾昌同志。
記者:畢業生分配工作改革的最終目標是什么?
王:就是實行在國家計劃指導下,由本人選報志愿、學校推薦、用人單位擇優錄用的制度。從某種意義上講是把現行的分配制度改為就業制度。學校只起推薦作用,而用人單位的決定權在用人單位。要達到這個目標,需分三方面進行,一要理順國家計劃,達到宏觀能控制住;二要處理好國家、畢業生、學校、用人單位四者的關系,微觀上要搞活;三要有配套政策。清華試行的招聘、考核錄用畢業生的辦法,就是進行微觀如何搞活的嘗試,目前看效果很好。
記者:未試點學校何時能使用人單位同學生見面?
王:準確時間很難回答。但我們改革的最終目的是要讓學生同用人單位見上面,是要讓學生更多地表達自己的愿望,用人單位更合理地選擇人才,要做到這些需逐步逐步地放開。我們希望能夠得到學生、學校和用人單位的理解,因為畢業分配制度的改革是一個社會系統工程,要搞好配套政策,并要考慮到社會承受能力、人們心理承受能力和整個經濟體制改革的步驟。如果全國1056所大學都能使學生同用人單位見上面,馬上遇到的就是學校和用人單位能否承受的問題,這就從組織工作上給我們提出了新的問題。還有一些問題都有待研究解決。
記者:您對目前畢業生分配工作改革的看法。
王:目前,畢業分配工作改革僅僅是開始,還不適應經濟體制、教育體制改革的要求,不適應有計劃商品經濟的需求。因此,改革必須堅持下去。目前對改革還有不同的看法,有的擔心計劃失控,有的要求加快步伐。我想,對于現行的改革措施需要有一個消化、吸收、補充、完善的過程,需要進一步理順關系,搞好配套改革;對于長遠改革,還要在深入調查的基礎上,經過科學論證,提出既有長遠的改革目標,又有長短結合,分步驟實施的方案。我們將本著既要堅持改革方向,又要慎重穩妥,既要加強宏觀管理,又要有利于微觀搞活的原則,搞好今后的改革,做好畢業生分配工作。
走出國家教委大樓,我決計要寫這篇文章。如果這篇文章能使人們得到溝通和相互理解,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