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圇吞棗與精細分析

辛夷

有些青年朋友說，常常看到一些評論文章對作品分析得頭頭是道、準確細致；而自己在讀完一部作品后卻往往印象模糊，說不出個所以然。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其實，這沒有什么神秘之處。除了欣賞水平的原因之外，恐怕有一個是否發揮了主觀能動作用、對作品進行精細分析的問題。文藝欣賞并不是消極被動地接受，而是積極主動地認識。對藝術形象要獲得鮮明的印象和準確的認識，需要欣賞者付出巨大的心理努力。青年朋友和評論家欣賞時的區別往往在這里。

對作品進行精細分析，以獲得準確鮮明的認識，很重要的一點是探尋作品的特征，特別是藝術形象的特征。特征是一事物區別于它事物的特別顯著的征象、標志。任何藝術形象雖然都是來源于生活，但是真正的藝術家總是千方百計探尋別人沒有發現的客觀事物特征或主觀感受特征，并通過藝術形象給予獨特的表現。正如法國作家福樓拜所說：“對你所要表現的東西，要長時間很注意去觀察它，以便能發現別人沒有發現和沒有寫過的特點。”藝術家通過創造藝術形象表現自己所發現的事物特征，欣賞者則是通過把握對象的特征認識和理解藝術家所創造的形象。因此，抓住了藝術形象的特征，就等于找到了打開藝術形象奧秘的鑰匙，就可以使我們獲得較為準確深刻的認識。

那么如何分析認識藝術形象的特征呢？可以從外部特征和內部特征兩方面來分析。外部特征是藝術形象外在表現的特點，內部特征是藝術形象內在實質的特點。一般來說，對這兩方面特征的分析是循著由外至內的順序進行的。例如欣賞魯迅小說《孔乙己》，讀過幾遍，我們頭腦中會自然浮現出孔乙己的外部形象和行為的以下一些特點：他“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青白臉色”，長衫“又臟又破”，“滿口之乎者也”，但又好吃懶做，日子越過越窮，偷書被打斷腿卻自稱是“跌斷”的，等等。這樣我們就抓住了藝術形象的外部特征。通過對外在表現的分析認識，我們便會逐步深入到藝術形象的內質：孔乙己是一個受封建制度毒害并最終被毀滅的，有著迂腐、懶散等性格特征的封建讀書人形象。于是我們就抓住了藝術形象的內部特征。通過對外部特征和內部特征的分析，我們對藝術形象獲得了一個統一完整的認識，留下了準確鮮明的印象。

在一些優秀的文藝作品中，藝術形象的特征往往并不是簡單直露的，而是復雜含蓄的。藝術家一方面為欣賞者探尋形象特征提供條條線索，另一方面又為形象特征罩上層層面紗，以取得意蘊深長的藝術效果。同時，一個血肉豐滿的藝術形象往往具有多方面、多層次的特征，有些細微隱蔽的特征很不容易被識別和發現。因此，欣賞者要準確細致地把握形象特征，就要付出巨大的心理努力。

首先，要有穩定注意。所謂注意，就是把感受、思考、聯想、想象等心理活動指向并集中于某一特定的對象。注意可以分為不隨意注意和隨意注意。不隨意注意是由對象的刺激及主觀興趣等因素引起的。在文藝欣賞中，富有刺激性的色彩、形態、音響、動作，新穎的形象與手法，緊張的情節與場面，以及欣賞者的某種趣味和傾向，都可能引發不隨意注意。但是這種注意是一種被動的注意，它可能把欣賞者引向形象的特征，也可能把欣賞者引向別處，從而影響欣賞者對形象特征的探尋和開掘。因此欣賞者要善于將不隨意注意轉化為隨意注意。隨意注意是一種意志控制下的注意，它服從于人向自己提出的目的和任務。欣賞者只有從探尋形象特征的目的出發來調節自己的注意，才能把注意牢牢集中在形象特征的探索上。

其次，要講究注意的轉移。穩定注意是一種經過有意的努力而出現的心理狀態，欣賞藝術必須在穩定注意的心態中，準確地進行注意的轉移。例如欣賞一幅畫，首先映入眼簾的很可能是畫的完整形象；但接著就要轉移注意于畫的各個局部與細節；然后又回到整體的形象。這種轉移還可能要往復多次，才可能有較深的感受并利于特征的發現。

再次，要進行比較。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比較歷來就是認識客觀事物的有效方法。所謂比較，就是辨別兩種或兩種以上事物的異同或高下。在文藝欣賞中，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形象之間的細微差異，從而更準確地把握形象的特征。《紅樓夢》中描寫了不少性別相同，年齡和性格又十分相近的人物。如果囫圇吞棗地閱讀，我們很難細致地分清他們的性格特征。如果對他們加以精細地分析和比較，我們就能發現：平兒和襲人雖然都具有溫順的性格，但平兒的溫順中透露出善良，襲人的溫順中表現出世故；鳳姐與探春都很潑辣，但鳳姐的潑辣中暗藏著狡詐，探春的潑辣中體現著嚴正。由此看出，比較確實是識別形象特征的一個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