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寫的一封信

親愛的云姐姐：

您好！

今天，是我的生日。當我吹滅生日蛋糕上的最后一支紅燭時，我首先想到了您。雖然我們不曾見過面，但您為我們主辦的欄目《十五六歲》和您說過的曾經使我激動不已的那兩句話：“愿我們在這里相識”，“也讓我和你們在這里把雙方的心靈溝通”，已經抹去了我們之間的陌生感。我16歲了，我長大了，此時此刻我想了很多很多，也真想找個人聊聊。于是，我想到了您。我想您一定愿意聽我說，所以，按捺不住奔涌的思緒，我提起筆來給您寫去這封早就想寫而遲遲沒寫的信。

云姐姐：您可曾了解一個16歲孩子的內心秘密？我想您大概是不會知道的。因為，在大人的眼里（我仍然把您看成是大人），16歲是個無憂無慮的年齡，只有愉快，沒有煩惱。其實，大人們錯了，16歲孩子的內心已經是一個裝滿了象星星一樣多事物的世界，在這塊天地里，和大人們一樣，我們有幸福、快樂和美好，但也有著屬于我們才有的苦惱、麻煩和思考。16歲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年齡，16歲孩子的內心也是一個值得探索的世界。我們多希望得到重視啊！

可是，我的伙伴、我的同齡人大都陷在一種渴望重視，又不被重視的苦惱中。爸爸、媽媽、老師以至兄長，都把我們看成是孩子，不愿意和我們交談大人的事情，也不愿聽我們的見解，好象我們根本不懂這些。他們只希望我們聽話，按照他們的希望和要求走路，去過他們為我們安排好的生活。在我們同學的心中，好些人都把爸爸、媽媽、老師看成是武斷、主觀的代表人物。因為，他們常常說錯了還要我們去服從。有的爸爸、媽媽強行要看我們的日記，還不經過我們的允許就拆看我們的信件。這些事情是怎樣地傷害了我們的自尊心，他們并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在為后代負責。我的很多同學現在都不愿意和爸爸、媽媽說話，有時還說恨他們，看不起他們。云姐姐，您聽了這些，可能會說我們不對。可是，大人們就應該這樣嗎？他們為什么不能對我們平等一點？為什么不能理解我們一點？為什么不能尊重我們一點？其實，他們對我們有一點平等、尊重和理解，他們就會從我們這里換去更大的愛戴和信任。這是真的。

比起我的同學們，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愛我的爸爸和媽媽。如果說16歲的我曾經有過最值得紀念、最使我感動的一件事的活，那是在兩年前的今天。

那是我14歲生日的晚上，面前的生日蛋糕插著14支點燃了的蠟燭，閃動著的燭光照亮了我的面孔。媽媽拿著一個厚厚的日記本走了過來，她神色莊重地說：“孩子，這是爸爸和媽媽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14歲了，已經是大人了。從今天開始。你用這個本子記下今后屬于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的秘密，不經過你的同意，爸爸和媽媽沒有權力打開你的日記本。希望你珍重自己的權利，記好生活的每一頁。”云姐姐，您知道嗎？聽完媽媽這番話，我抱著她哭了。我是那樣地感激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太理解我了，這理解就是愛，是真正的愛。從那以后，我過一段時間就自覺地向我的爸爸、媽媽談一談自己的思想、學習和生活。他們每回都很認真地聽，我們之間的關系非常融洽。每當我和同學們淡起這件事時，我是那么驕傲，同學們對我羨慕極了。我想，我的同學們的父母都能象我的父母一樣尊重和信任自己的孩子，我們的老師都能這樣平等地和同學們交朋友，那該多好啊！

云姐姐：我還想告訴您，我最喜歡看的電視劇是《草原小屋》，我最愛唱的一支歌是《讓世界充滿愛》。我總覺得，現在我們同學之間缺少真誠、友誼和善良，這是我最最難過的一件事。我在學校里經常見到這樣的現象，高年級的同學欺負低年級的同學，學習好的同學看不起學習差的同學，家庭有地位的同學歧視家里窮的同學。我們班有個男生說話結巴，有些同學就給他起外號，拿他取笑，惡作劇地把他捉弄得夠戧。我很為這些事抱不平，可又有什么辦法？我們天天都在接受共產主義思想教育，可是，我覺得在很多事情上，一些人連起碼的人道主義都不講，取笑他人好象成了自己的樂趣。我真恨這些同學。

云姐姐：我把這個苦惱告訴您，您能不能通過您所主持的欄目，讓大家討論討論這個問題，使我們從小就學會愛。愛自己，也愛別人；被別人愛，也把愛給予別人。讓我們從孩提時代起就編織社會主義人道主義和真誠友誼的花環。在我看來，這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

讓我們學會愛，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要使我們懂得珍重感情，可是，我覺得目前有許多人太喜歡褻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了。我最討厭大人們總是無休止地討論中學生早戀問題，把男女同學間的交往都作為大人眼里的戀愛關系而加以批評和扼殺，這太過分了。我們幾個女同學曾經在一起述說過自己的看法，我們認為，中學生戀愛的情況是有的，有的同學過早地陷入戀情，給自己的學習、思想都造成了壓力。中學生談戀愛確實是弊多利少。我們不贊成中學生早戀，但我們也不贊成把異性同學之間的感情交流視為洪水猛獸而大驚小怪。我們班有個女生，給在外地代表學校比賽的團支書寫了一封信，介紹了班級的情況，末尾寫了句“提醒你不要一口渴就喝生水”之類的話。老師發現了底稿。馬上家訪，告訴了這位女生的父母。父母硬逼著她交代是不是“戀愛”了。弄得這位女生哭了好幾次。難道這不是粗暴嗎？難道我們男女同學之間除了愛情，就沒有純潔的友情嗎？不！

云姐姐：應該說，16歲這個年齡，讓人苦惱的事太多了。前幾天，一位記者來我們這里了解中學生的生活，作為重點學校的優等生，我有幸參加了她組織的座談會。也許我的理想就是要做一名出色的記者，所以，我回答她提出的問題毫不拘謹。她問我：“你現在最大的理想是什么？”我回答：“成功。”她又問：“假如你失敗了怎么辦？”我回答：“自殺。”她詫異地望著我，滿臉都是不理解。其實，我說的是心里話。我們這些人長這么大，耳朵里灌滿了“生活是美好的”“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等等諸如此類的話。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而且真的失敗了，我們也毫無能力對付。我很羨慕我的大哥，他插過隊，當過兵，做過工，上過大學，吃過各種各樣的苦，經歷很坎坷。因此，他也很堅強，有對付困難和挫折的辦法。可是，我們呢，生活在寶塔尖上，被人供著，考上大學，出人頭地，做成功者是家長的期望、老師的期望；如果考不上大學，從寶塔尖上跌下來，只有死路一條。我們活著好象就是為了一張張文憑。我這樣說不僅僅是悲觀，我多么想讓全社會都能認識這個問題，為今天的中學生創造接觸實際、接觸生活的條件。人們老是指責我們是“抱大的一代”，“高分低能”，我不服氣。如果我們的教育中多加上實踐的內容，我想我們是會站起來，自己走路的。云姐姐，您說對嗎？

我是一個愛幻想的女孩子，總想拿筆來寫寫我們這一代中學生。要知道，我們的文化生活太枯燥了，反映我們思想、生活的文藝作品又微乎其微。我的一個同學曾在演講會上大聲疾呼：文藝也來為中學生服務吧！是的，我們有幾部反映中學生的電影，但多是女主角在戲中領銜，唯一反映男孩子生活的，還是一部《少年犯》，這能怪中學生的書包文學被港臺言情小說所充斥嗎？我們并不滿足于做爺爺奶奶們理想中的現代人—安然；也不喜歡叔叔阿姨為我們塑造的中學時光，我們這代人的生活內涵要比他們豐富得多。

云姐姐：我真誠地希望您主持的《十五六歲》這個欄目能夠真實地再現我們的精神風貌，讓我們在這里與同齡人交談，在這里與社會平等地討論，在這里陶冶情操，凈化心靈，在這里升華和進步。當我們一撥又一撥揮手告別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們都會永遠記得您，記得這個欄目給予我們的幫助。

云姐姐，盼望您的來信，再見！

曉熙

1987年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