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博華
假如你對某個人的某種事—比方“風流韻事”,特別感興趣,在不妨礙當事人權益的情況下,你耳朵長得特別長,到處打聽—這雖然在情調方面未免下作,但也無礙大局。不過,這種“業余愛好”應以不侵害當事人權益為度。如果這種“愛好”超過了某種限度,不論你的動機是多么正經,目的是多么高尚,都可能適得其反:你原是證明別人違紀、違法,而你自己卻實實在在地違紀、違法了。
我且舉三個司空見慣、習焉不察,卻又不能不訴諸“法”的觀念加以商榷的例子。
第一謂之“捉奸”。一個人懷疑另一個人與某位女士有所謂不正當關系。為了證實這一事實,擬定了“捉奸必雙”的戰斗方案—“掏一回窩子”。這位“業余探子”不僅跟蹤某人,而且潛伏到某人住宅的窗下,冒著寒風大雪,從各種縫隙往里窺視。而果然有一日,認為戰機已到,在夜深人靜之時,巧妙地破窗或破門而入,大喝“奸夫淫婦,哪里跑!”這時候,不論你如愿以償還是徒勞一場,是否意識到這是一種嚴重的犯法行為呢?這樣說,你也許以為冤哉枉哉。但如果把事情反過來,如你酣睡之時,有人破門而入,并聲稱“調查奸情”,嚇得你出一身白毛汗。你認為干這種事是很莊嚴的呢,還是以為是對你的侮辱和侵害呢?即使你不是單槍匹馬,而是拉上所在單位的同事乃至領導,打這樣的“伏擊戰”行不行?也不行。因為沒人授權,允許你可以突然襲擊一個公民的住宅。
第二謂之“竊聽”。一個人懷疑另一個人有某種“不軌的行為”。為了證明其可能“偷竊試卷”、“倒賣文物”等等“犯罪事實”,你便悄悄藏在辦公室的書柜里,或以類似的方式,偷聽另一個人和別人的談話;或利用工作之便,長時間地抱著電話機,竊聽別人的電話。你還要求司法機關,根據你在電話和在私宅聽到的“蛛絲馬跡”或“板上釘釘”的事實,即刻把這位“不軌之徒”捉拿歸案。我可以說,這種要求是荒唐的;不僅荒唐,而且違法。未經司法機關允許,這種竊聽活動的的確確是對他人權益的侵犯。竊聽不是不可以,甚至可以安裝“竊聽器”,但那是司法機關的事。你不行,因為你沒這權力,也未有人向你授這個權。有人授,也還得看是誰;你的支書不能授,甚至你們的保衛科也無權授。
第三謂之“信函、日記檢查”。白紙黑字,是確鑿的書面證據。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未經司法機關允許,檢查書面證據的兩種來源(這里只說兩種)—書信和日記呢?這問題在不少地方相當混亂。一個人懷疑另一個人“思想有問題”,卻抓不到“口柄”。于是,這個人把另一個人辦公室的抽屜撬開,從頭到尾地翻看日記,并作了證明另一人“有思想問題”日記摘抄。干這種事居然受到該單位領導表揚,說是對敵斗爭機動靈活。幸好,過了幾年,時勢大變,那“日記摘抄”反倒證明那個因日記被整的同志,是個有覺悟的同志。這似乎是命運開的玩笑,但對那位撬抽屜的人以及他所辦的這樁事,能以一玩一笑了之么?另一件事更奇,一位郵遞員有拆信癖,一次,發現這位和那一位在通信中,透露的全是不軌的圖謀。他自鳴得意地找公安局報案。可沒受到表揚,相反,卻先被拘了。別人的事,另說。
以上三種“業余愛好”,同別的“業余愛好”,諸如賭、偷、搶,是不同的。但不論其動機是多么莊嚴和堂皇,這樣做,輕則是不道德的行為,重則可說是有違法之嫌。倒不一定象賭、偷、搶一樣的故意犯罪,而是由于缺乏起碼的法律觀念誤把錯事當對事。鑒于熱衷于此種事的人不少,而且在這些常識性的問題上常見仁見智、莫衷一是,因此,還是說明白的好。
其實,我是主張發動群眾同壞人壞事壞現象作斗爭的。但不是說就可以濫斗—至少武斗在一般情況下是被法律禁止的。而是說,要以法律為武器進行斗爭。不僅對被斗的人要繩之以法,就是斗別人的人也要框之以法。而什么事可以辦,什么事不可以辦;什么手段可以用,什么手段不可以用;什么辦法你可以用,什么辦法你不可以用;這些,都應以法作為依據。我之所以說上述三種“業余愛好”有違法之嫌,還是因為它逾越了職責的權限,做了不該你做而你偏愛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