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吃店在縣城東北角,對面就是公共汽車站。由于這里有華清池和兵馬俑,所以每到春季就有很多人來玩。就餐的人多了,忙不過來。我在玻璃窗上貼了一張啟事:
“招收季節(jié)性廚工一名,有意者請蒞臨洽談。”
第三天來了一個青年男子。
我們握了握手。“請坐。”我給他倒了一杯茶。“從哪來?”我隨便問了一句。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滑稽地聳了聳肩,“這——怎么說呢?”
我心里不舒服,“你能干什么呢?”
“什么都能干。”
“喔,是么?那太好了。我們這里每天從上午10點到下午5點,人都很多。”“對,挺熱鬧”,他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注意兩天了,按小吃的標(biāo)準(zhǔn)來說,挺不錯的。”“對!”我的聲音略有顫抖,聽到有人夸贊我的小吃店,我總是很興奮。“你雇工干什么呢?難道只是包包餃子、下下面條?”
“你說呢?”
“恕我直言,你可以把門前給利用起來,這里的客流量挺大。”
他的嘴皮子很利索,我笑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在門口賣藥是不是?”“不—我是這個意思”,他掏一支煙,“假如,假如,我至少一天給你凈掙40元,你能給我多少?”
這本應(yīng)該由我提出,卻讓他說了出來,我很意外。他見我沒吱聲,遞過一支煙,兩眼看著我說:“我只要20。”說著,“啪嗒”給我點燃了煙。“如果你不同意,可以商量。”
“你準(zhǔn)備干什么?”
“我賣肉夾饃。中國的‘三明治。”
我明白了,狠吸了一口煙,“那好,這樣吧,如果每天能凈掙40元的話,”我吐出了一串煙圈,“我每月給你開工資300元。”
他愣了片刻。“就這樣吧,肉和面都是現(xiàn)成的。”我的話不容商量。他告訴我他叫“小K”。反正名字無所謂,小K也順耳,有點外國味。
小K還真有點經(jīng)商的腦瓜,肉夾饃吸引了很多人,營業(yè)額增加了一倍,有時每天竟有60多元的收入。
每到晚上,小K很少上街,電影也不大看,時常坐到汽車站的涼棚下,有時抽抽煙,有時還唱幾句街上正流行的歌曲,空曠的車站就他一個人獨坐著。
快到月底了。一天,店里來了一位漂亮的女客,她沒有吃飯,在店里轉(zhuǎn)了一圈,就走到小K面前。那時候小K正在給顧客切肉。當(dāng)他看見那位女客時,驚訝地“啊”了一聲,刀將手碰了一下,那女的極迅速地拉過了小K的手,掏出手絹給包上了……
小K陪著她到外面去了。我出去一看,他們倆在車站的涼棚下。
店里的婆娘們頓時活躍起來,交頭接耳。我叫過一個小女孩,拿出兩聽橙汁給小K送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小K回來了,他向我預(yù)支了200塊錢,又匆匆走了出去。
10分鐘后他回來了,臉上有種掩飾不住的笑意,哼著歌曲又剁起了肉。到打烊的時候,我交給他200塊錢,除工錢外又給了他100塊錢獎金。他挺高興,“走—我請客,咱倆喝一杯去。”
我告訴他,“今晚有個約會。”他聽后將外套往肩上一搭就走。好奇心使我追上小K:
“小K,這樣吧,到8點再去,行吧?”
他笑了。兩杯酒下肚,小K的鼻尖都紅了。他賣了一個月的“三明治”,我們都沒好好說過話,這會兒小K顯得很興奮。
“今天來的那個女人,是我的鄰居,是我在西安的一個鄰居。”他說起了那個女人。
“她結(jié)過一次婚。男的是個跑單幫的,掙了不少錢,家里什么都有。這女的,原來是有工作的,可是讓她男人給辭掉了。女的不干,兩人總吵架,男的就打她。有一次,把肚里的孩子都打掉了。正好我趕上了。平常,我們是不來往的。當(dāng)時,我就很恨那個男的,我打了他一拳—當(dāng)然,他,先罵了我。 后來,我就把她送到了醫(yī)院。當(dāng)時有很多人圍觀。
“她住院后,那男的也不來看。她只有一個老娘,只知抹眼淚,罵那男人。
“她好了以后,要和那男人離婚,男人跪著,死活不同意,女人心軟啊……
“你知道,(他大喝了一口酒)他男人經(jīng)常出門。我長這么大,也沒談過戀愛,那女人待我很好。如果說初戀,那就是跟她。(他臉紅了,低下頭)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我……愛也許就是這樣。不過,我不愿讓人說成是什么他媽的第三者。她卻鐵了心,我也確實愛她。(他沉默著又不吱聲了)她的文學(xué)修養(yǎng)挺好,報上登過她的作品,嗨,總之,我們愛上了。你別笑話我呀!對吧?也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我是真誠的。她一直想上大學(xué),可她男人不讓。我要掙錢!掙很多很多錢,供她上學(xué)!
“后來,她同那個男人說了我們之間的事。”他又喝了一口酒。
“小K,少喝點吧。”我勸他。他卻象沒聽見一樣,“后來,離了!那個男人拉走了所有的東西,我就跟她說,等著我!我去掙錢!養(yǎng)活你!讓你上學(xué)。我們什么都會有的!她說,(小K嗚咽著)她說,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她不讓我走。我偷偷走了,只給她留了個條子,告訴她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這次她來找我,你知道嗎,她考上業(yè)大了!”
他哭了。“她說—我們結(jié)婚吧,結(jié)婚吧……這是什么?這就叫……”他看著我,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他沒有說出口的那個詞:愛情!酒喝了很長時間,臨走時他踉踉蹌蹌,“我沒有喝醉,真的,老板,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老板—”
他象孩子一樣說著,“啦……”地唱了一路。
作者簡介劉冰,男,1964年生,現(xiàn)在陜西鼓風(fēng)機廠技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