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沃爾特斯 林 松
我依然記得光映在她秀發上的樣子。在喧鬧的五年級教室里,她回過頭,與我目光相接,我們彼此短暫地會意。我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地猛地一擊。這樣,我開始了自己的初戀。
她的名字叫雷切爾。我稀里糊涂地從小學升入中學,一見到她,我就會砰然心動,張口結舌。有誰會象我這樣,久久地徘徊在夜影中,被她窗內淡淡的光吸引,象一只夏日里落迫的昆蟲?那種極度興奮后的眩暈,來得奇快,久久地纏繞著我,令我窘迫笨拙,話音吵啞,而現在,這種感覺已不可能有了。我知道我當時倍受折磨,可我不能確信記憶讓我做了些什么。我又是為何而苦不堪言?
我看到她穿行在林蔭道上學、下學,我會遠遠地伴她同行。她看上去總是那么泰然自若。回到家里,我會回憶每一次邂逅,為我不足的表現惴惴不安。即使這樣,當我們進入少年,我還是感到她對我出于柔情的寬容。
無論如何,我對雷切爾的愛一直是單相思。我們高中畢業后,她上了大學,而我參了軍。當美國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我被派往海外,有一段時間我們通信,她的信是那些無盡的難熬的歲月中最令人高興的。一次她寄給我一張她身著浴衣的快照,不禁使我浮想聯翩。我在回信中提到了結婚的可能性,從此她的回信日見少了,也很少提及個人了。
我回到美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雷切爾,她的母親為我開了門。雷切爾已經不住在那兒了。她嫁給了在大學里遇到的一位學醫的學生。“我想她寫信告訴你了。”她母親說。
我在等待退伍時終于接到了她以“親愛的約翰”作稱呼的來信。她委婉地向我解釋為什么我們之間的婚姻是不可能的。回想起來,雖然在頭幾個月里我痛不欲生,但我還是很快地恢復了。
然而最近,事隔40年,我又得到了雷切爾的消息。她的丈夫死了。她從城里經過,從我們的一位朋友那里了解到我的下落。我們同意相見。
我感到雙方都很好奇和興奮。在過去的幾年里,我沒有想到過她,一天早上她突然打來的電話又將我帶回了從前。見到她時我吃了一驚。這位白發蒼蒼坐在飯店桌旁的老婦,難道就是我朝思暮想的雷切爾,那位快照上的窈窕淑女嗎?
然而時間給予了我們相互的比照與尊重。我們象老朋友一樣交談,很快發現我們都已是祖父母了。
“還記得這個嗎?”她遞給我一張舊紙片。那是我還在學校時寫給她的一首詩。我琢磨著那粗糙的格式和平淡的韻腳。她看著我的臉一下搶過那首詩,放回到她的錢包里,好象怕我毀掉它似的。
我告訴他我是怎么帶著她的快照度過了戰爭歲月。
“你知道,這不會有什么用處。”她說。
“你怎么這樣肯定?”我反問。“啊,我的愛爾蘭姑娘,那經歷的確該是很壯麗的——我的愛爾蘭式的良心和你猶太人的內疚!”
我們的笑聲驚動了臨桌的客人。在余下的時間里,我們的目光都躲躲閃閃。我想我們彼此看到的否定了我們這些幸存者從前的情感。
我把她送上出租汽車以前,她對我說:“我還希望再次見到你,告訴你一些事情。”她的目光與我相遇。“我想感謝你曾經那樣愛過我。”我們吻了一下,她離開了。
從一間櫥窗的玻璃中我看到里面的我在盯著我——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人在一陣晚風中打了個寒噤。我決定步行回家。她的吻仍在我的唇上燃燒。我感到渾身乏力,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下。在我的周圍,花草樹木在斜陽中煥發出光彩。有種物質從我體內升騰出來。似乎有什么事情完結了,我眼前的景象變得異常美麗,令我想歡呼雀躍。
象任何事情一樣,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了。現在我能站起來,走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