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終點，紅色的起點(眾望所歸的選擇——紀念中國共產黨誕生70周年)

事情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了，可至今想來，卻仿佛仍在昨天。那時，我是一個青年愛國軍人，在國民革命軍趙博生部任中校團副，然而，經歷了一場蔣、馮、閻大戰之后，馮、閻兩部敗北，西北軍大部被蔣介石收編。唯有十四軍參謀長趙博生不甘為蔣軍附庸，帶領一支五六百人的教導大隊，潛入漢中，獨樹一幟，以圖再度興兵救國。但最終兵困五狼江口，不得不與蔣介石妥協，以繳槍不繳人而宣布解體。

離開了趙博生，我將到何處去？哪里有愛國的部隊？哪里有救國的真理？我面臨著人生的重大抉擇。數月，我在河南的開封、光山等地周旋，原西北軍一個團長讓我去他團任職，我拒絕了，國民黨殘酷壓榨百姓，我耳聞目睹，不愿在這支部隊繼續供職。

正在這時，我聽說趙博生去孫連仲的26路軍當了參謀長，我便一路輾轉顛簸，再度找到這位有正義感的老朋友。可沒想到，26路軍是奉蔣介石的命令與紅軍作戰的。我知道紅軍是窮人的隊伍，多次想投奔紅軍，這次卻要與紅軍打仗，我后悔不該南下，準備重返開封。趙博生勸住了我，他說26路軍根本不愿與紅軍打仗，一路怨聲載道，槍桿子在咱手里，打不打在咱們自己。在宜黃一帶，我發現村村寨寨都貼有大標語：“士兵不打士兵，窮人不打窮人！”“反對內戰，一致對外！”“歡迎白軍士兵參加紅軍！”這種氣氛，使我為之一振。過去對紅軍只是耳聞，眼下看見這些令人振奮的標語，我真正感到紅軍無愧是仁義之師，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參加紅軍。

有天晚上，趙博生把我們幾個原秦嶺分手的老朋友叫在一起說：打紅軍不得人心，同紅軍一起救國救民才是26軍的出路。26軍大部分部隊趙博生都有基礎，只有25師不掌握，于是他任命我為25師的中校參謀。后來我才知道，就在此之前，趙博生已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是受黨的委派來籌劃26軍的起義的。

事情引起了蔣介石特務機關的警覺。蔣介石親自下達命令，要趙博生將26軍的雷震亞、袁明、岳中3名共產黨員逮捕，火速押送南昌。趙博生心生一計，當著全體軍官及蔣介石特務的面，把雷震亞等3人裝進了囚車，途中又偷偷放跑了3人。這3人迅速找到了中央紅軍的領袖毛澤東，詳細匯報了起義準備情況。毛澤東指示：要設法全部起義，如有困難，實行局部起義。為確保起義勝利，紅四軍在寧都東北將牽制敵人。這3人又把這些指示秘密傳給了趙博生。

1931年的12月14日上午，趙博生告訴我，他要宴請全軍團以上軍官，也給反共比較積極的25師師長李松昆發了請柬。他說，如果李拒絕赴宴，你一定要穩住部隊，必要時采取堅決行動。

宴會開始了，當酒過三巡，趙博生站起來說：“各位老弟，自從‘九一八事變后，日寇占我東三省，數千萬同胞遭蹂躪，全國人民一致要求抗日，可蔣介石放著日本鬼子不打，反而集中主力進攻真正抗日的中國共產黨和紅軍。堂堂七尺之軀，不救國救民，外不能抗敵，內不能除弊，有何面目立于天下！”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說：“蔣介石命令我們26軍來打紅軍，前邊有紅軍，后邊有他的嫡系部隊斷了我們的后路，進也亡，退也亡，何不舉旗抗日，為老百姓做事。”話音剛落，董振堂等人手按槍柄站起來響應。趙博生一看時間已到，當即宣布：“我代表總指揮部宣布：26路軍今晚6時舉行起義，加入紅軍。”

拒絕赴宴的李松昆被趙博生派來的人包圍了。李的嫡系人員拒不繳槍，我暗地給這些人做工作，最后這些士兵覺得繳槍丟人，不如繳了槍上的撞針。我覺得好笑，卸掉撞針，槍與木棍有何兩樣？由于我的工作，25師除被李松昆帶走一個團外，其余全部參加起義。趙博生握著我的手說：“25師沒費一槍一彈，大都跟上來起義了，應給你孫毅記功啊！”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1931年12月15日。趙博生站在18000人的隊伍前大聲宣布：“我們勝利了！”他把國民黨的領章帽徽撕了下來，扔在地上，一道無聲的命令，全軍官兵紛紛扯去了國民黨的領章、帽徽。趙博生騎在高頭大馬上，命令掌旗官把青天白日旗扯個粉碎，然后舉起盒子槍“叭叭”朝天打了一梭子子彈，高聲命令：“前進，向中央蘇區前進！”

滔滔不絕的梅江攔腰把道路截為兩截：一截是黑色的終點，一截是紅色的起點。從這里開始，我和千萬官兵踏上了光明大道，成為真正的軍人。我一生都為自己的選擇而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