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健雄
一個文友,讀完《論語》對我說,他不能忍受的是其中的偽善。此公通達世事,目光犀利,即由圣人之言,亦能看出背后的底蘊,讓人嘆服。
但世上之善,豈有無“偽”的嗎?
實在人不過是一種動物,為求生存,便得吃食、占有,絕少在吞咽稻米之前,想到那也是生命,而生悲憫的。我記得只有佛徒中的高僧能至少以節儉自持,或立下戒律,只食頹敗的植物。此外的凡人,皆已為惡,不過程度上有區分而已,甚至“善”也可以是幫兇,因為它協調了人類,來整治這世界,至多人稱其善罷了。這里就已經有“偽”的成份。實際上同類之間,也彼此不能盡善。
歷來統治者皆知須“偽善”。譬如故宮中掛有皇帝御書“正大光明”的橫匾。宮帷之中,豈有“正大”者?但以此自勉總不錯,即使并不自律。
這里重要的是偽與善何者占據了主導地位,善而其中有偽,合常情和至理;假裝為善,則實際上已無多少善在其間了,甚至盡惡。一個社會如至后者,便很可怕。
儒家講中庸,重視度。
譬如《論語》中有“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這個時間限度便甚妙。讓人既能守孝道,又得以行己志,不致偏廢。
但度,確是偽。難道五年就可以不從父道了嗎?這在邏輯上講不通。
把圣人的經典放到烈火上去炙,尚是近代的事情。“偽”是逼出來了,然而世道人心有沒有更善呢?
倘若我們本意并非尚惡,或者莫如讓善偽著。偽善者還須偽善,比公然作惡總要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