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山
我上了一次當,且上得一塌糊涂,上得現了原形。
事情是這樣的:一天晚上,外出飲酒歸來,一進家門,兒子從他的房間出來,抱著一個毛絨絨的大哈巴狗,假的,對我說:“爸爸,剛才來了個姑娘,給你送來了禮物,你看,就是這只狗,這有一張賀卡。”說著將賀卡和狗一起遞過來。
是誰呢?我陷入了深思,交遞地看看那狗,又看看那賀卡和賀卡上的字跡。那狗足有兩尺長,通體駝色,大耳朵,長舌頭,額頭上還有兩道深深的皺紋。造型生動活潑,比動畫片《米老鼠與唐老鴨》上的那位布魯特先生還要可愛。那賀卡很是精美,折疊式,素凈的畫面上,一只玲瓏剔透的小花貓,正瞪著大大的眼睛瞅著我,下面是一首印刷字體的小詩:“捎去一份友誼的禮物,捎去一聲輕輕的祈禱,這吉群的時空,感應著我們心靈的合唱。”旁邊的空白處是四個手寫體的字:“生日快樂”。翻過來,封面中部鏤空,正好露出了那只小貓,下面還有一行印刷體的字:“惦記著往日的微笑,憶取那溫馨的友誼。”不管怎么說,這都是一份精心挑選的禮物,須知昨天是我的生日,而我的屬相恰恰就是狗啊。可送禮人是誰呢?
別叫兒子捉弄了。女兒一向厚道,該問問她。
“真的嗎?”
“真的。”女兒一本正經地邊說邊比劃,“個子有這么高,白白凈凈的,披肩發,穿件紅顏色的薄呢子大衣,可漂亮啦。”,
是誰呢,我仍在苦苦地思索著。女孩子,我還是認識幾個的,有那么兩三個交情也還不錯,可又覺得都還沒到給我送生日禮物的份上。但也說不定,如今的女孩子真有膽子大的,她知道昨天是我的生日,今天送來禮物也不能說遲,即便名份是學生,給她親愛的韓老師送來這么一份厚禮,又挑了這么一張情意綿綿的賀卡,也不能說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可是她是誰呢,她?她?還是她?都可能,又都絕不可能。這是要出大漏子的,沒到那個份上嘛。
但是,我又多么希望有個姑娘能給我送個生日禮物啊。
“誰呢……”我不由地喃喃自語。
嘻嘻,女兒偷偷地笑了。啊,此中必有詐!我恍然而悟,忙改口說道:“哼,別搗鬼了,絕不會有人給我送這種禮物的!”
此刻,兒子去了里間,女兒對我說了實話。那狗是兒子的一位女同學方才給兒子送來的,那張賀卡是去年家里買下沒有送出去的。至于手寫體的四個字,則是兄妹倆怕被我認出字跡,特意找對門的老鐘寫的。兒子出來了,連聲說妹妹太沉不住氣,說不定后頭還有好戲看呢。我忙分辯說:“我本來就知道絕不會有姑娘給我送這種禮物的,不是嗎?”
“噫噫,”兄妹倆一齊嘲笑我,“還嘴硬哩,剛才眉頭都皺成一疙瘩啦,不曉得想到哪兒去了,大概把你認識的女孩子都想了一遍吧!”
唉,想不到我聰明一世,竟栽在了這一對小鬼頭的手里。
我還在狡辯著,我知道那些話語都是蒼白的,無力的。然而我一點也不后悔,一點也不覺得丟人——我雖然比我的兒女年長許多,但我和他們一樣的年輕,一樣的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