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寧靜

郭天一

朋友從南方來，訴說起商海掙錢的苦與累，官場爭斗的煩與亂，苦惱一大堆，心間焦躁不知如何排遣。

其實，心靜自然涼。小時候，夏夜悶熱，心煩不能安枕，愈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愈難進入夢鄉(xiāng)。老年人便說：“你別煩躁，安安靜靜躺下來，瞌睡也就跟著來了。”一試，果然靈。

這就是一份寧靜。

仔細說來，寧靜可分作身外的寧靜與內(nèi)心的寧靜。森壁爭霞，孤峰限日，幽岫含云，深溪蓄翠，“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這種大自然的幽靜，可以叫作身外之寧靜。內(nèi)心的寧靜卻不似這樣直觀，只有靠各人去品味。

古人說寧靜，愛與塵世絕緣，動輒“山間林下”、“松風明月”。“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青苔滿地初晴后，綠樹無人晝夢余。唯有南風舊相識，偷開門戶又翻書。”這種世外桃源式的寧靜自是令人神往不已，但寧靜不一定都要遁入山林，更何況現(xiàn)代人早已沒了那福分。所謂旅游點，處處人頭攢動如商貿(mào)集市；所謂名勝古跡，一律被現(xiàn)代的油漆粉刷得大紅大綠俗不可耐。哪里還有什么寧靜可言？

寧靜其實只是一份淡泊。“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富貴非我事，歸與白鷗盟”，“我本是，臥龍岡，散淡的人”，這樣清拔俊秀的人格，在當今功利社會是難得一見了。終日陷身于世網(wǎng)塵勞、困厄于名韁利鎖，營營役役過日子，誰還能“獨駕一舟千里去，心與長天共渺”呢？然而，真正內(nèi)心寧靜的人，也還是可以在萬丈紅塵中保持一點精神淡泊的。在商戰(zhàn)的滾滾硝煙中，在官場的酒肉杯盤中，留一片赤子之心，不必心浮氣躁，不必輾轉(zhuǎn)于名利，不必言利乞靈于“款”，也無需言名自詡為“腕”。心中平和，便有了寧靜。“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陶淵明最能欣賞此間真意。

對我來說，靜品一盞清茶，感覺比參加一場喧鬧的晚宴更有情趣；燈下握一卷發(fā)黃的線裝書，或“夜半待客客不至，閑敲棋子落燈花”，也許比在舞廳里與紅男綠女們擦肩摩踵來得更合我意；寫一篇掙不了幾個錢的短短心得，或許比出一部人欲橫流的“暢銷書”更能寬慰我心。那寧靜如同一杯清茶，沉在杯底的茶葉永遠不會像咖啡那樣同水溶為一體，混沌一片；它沉著，平靜，幽幽地散發(fā)著怡人的清香。

心靜下來，便有了時間去胡思亂想。想想自己下不得海，經(jīng)不了商，不會炒股，不能倒貨，工資袋永遠薄薄的沒有分量，說不定哪天就被咱們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炒了魷魚，真的也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我把這想法說給一位很有學問的朋友，他說：“別急，當大家對某一現(xiàn)象熱熱鬧鬧群起而仿效的時候，超然物外的一顆寧靜的心靈已發(fā)出了勝利的微笑。”話雖聽起來有些自欺欺人，但仔細想想，人類進化至今，除了物欲之外，畢竟還修煉出了一個精神家園。我倒是擔心那些東熙西攘只為名利二字的我的同類們，有朝一日，在那精神家園里再也找不到了所謂陽光燦爛、所謂芳草萋萋。到那一天回過頭來，心中怕真的要一片茫然了。

好吧，就讓我在這寧靜中慢慢品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