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漠
那一年我還在新疆西部的大漠深處當兵,有一天傍晚我們不知怎么就談起了深圳。一個清秀秀的四川小伙子幽幽地說:“深圳,永遠是我心中的一個夢!”
那一年我還在新疆西部的大漠深處當兵,有一天傍晚我們不知怎么就談起了深圳。一個清清秀秀的四川小伙子幽幽地說:“深圳,永遠是我心中的一個夢!”
我們都知道這個四川兵很向往深圳。在那茫茫的戈壁灘上,當我們從報刊與影視中看到深圳的每一個奇跡,我們的心情就非常激動,每個人都有此生一定要到那兒去闖一闖的想法??涩F實的群山阻隔了我們的視線,深圳只是我們神往的一個概念,深圳人的生活也只是我們臆想中的海市蜃樓。我常看到那個四川兵坐在一個有風的山口,面對荒漠默然無聲,而只要有人講起南方的城市,他就會津津樂道于自己要闖深圳的宏圖。他甚至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關于他以后的每一個計劃,他說他到深圳后準備從一個打工仔干起,然后自己當老板辦公司。他把未來的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得嚴嚴實實天衣無縫,有時候也激起了我們對深圳的向往。然而我們當時的任務和工作就是把物資運到高原上的哨所去,在那兒沒有夢的美麗與浪漫,只有漫天的飛雪與風沙,還有奇寒與缺氧對生命的威脅。因而當四川兵一談起他的深圳,大家就有些蔫蔫地想心事。有人說他當了幾年兵也就放哨巡邏,深圳的門會永遠對他緊閉,除了他可以上街勇斗歹徒救人救火之類,還有什么會讓深圳這個城市看得起用得著?
有人這樣一想又一講后大家就默默無聲,除了對深圳的一絲留戀與深深的祝福,誰也不敢再想闖深圳的宏圖能夠成真。那個四川兵也只好收起他的計劃和方案,點上一只自卷的莫合煙嘆息一聲,然后把那些從報刊上剪下來的有關深圳的一切鎖在箱底,每天依舊干些巡邏放哨的事,或踢踢正步再搞點瞄準射擊什么的,再不就是昆侖山解凍之后,他就跟著我們的車隊上山傳信或送個報紙,一切平平淡淡。
不平淡的是那個夏季。當我們的車隊越過三十里營房到達界山達坂的時候,由于高原上空氣稀薄,帶隊車在半山坡上熄了火,沒有錯車道的公路卡住了所有的軍車。車都長龍似地堵在了山坡上,好半天才見前面起動。那個四川兵背對著前車在坡道上搖車,沒想到他前面的車剛起動又熄了火,由于坡陡,制動不住的車就向后撞來,把他抵在后面的車上,擠得變了形,而那搖把,不偏不斜地插入了毫無防備的他的腹部。
四川兵死了。車隊的人哭了一場,把他埋在了藏北的康西瓦。整理遺物的時候,除了幾件軍服,就是他的深圳計劃,厚厚的一大本放在了車隊的榮譽室。后來指導員幾次做夢都夢見四川兵談他從前的計劃,于是心里有些凄惶,半夜起來把那筆記本燒了。也許四川兵在那個世界里收到了吧,指導員再也沒做那個夢,倒是自己想起來,眼里濕漉漉的。
呵,深圳,你知道嗎?千里萬里之外的大漠埋著一個不甘寂寞的向往你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