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志川
《讀書》今年七月號156頁徐亞華先生的文章在這個問題上的觀點既不新鮮也不正確。蹊蹺的是他寫文章的方法。他先論述“張騫出使西域”,依據和引用的是《漢書》。這很平常。奇怪的是他接著論述鄭和下西洋的原因時不去引用《明史》,卻去抄了一段現代人的評論(鄭一鈞:《論鄭和下西洋》)。為什么可以引用《漢書》卻要躲開《明史》呢?原來《明史》上記載的與徐先生的美好論斷完全不同。據《明史》記載:公元一三九九年,此方的燕王朱棣(即后來的成祖皇帝)發動了“靖難之役”。經過四年殘酷的戰爭,朱棣打敗了建文帝朱允
都城陷,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明史·四卷》)坐上了皇帝寶座的朱棣哪里放心得下“不知所終”,于是在全國搜了個天翻地覆,他的死對頭仍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才有了鄭和下西洋的“壯舉”:
成祖疑惠帝(即建文帝)亡海外,欲蹤跡之,且欲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永樂三年(1405年)六月命(鄭)和及儕王景弘等通使西洋。(《明史·三○四卷》)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主要目的是“欲蹤跡之”,后面的“且欲”,誰都看得出來只是次要目標。徐先生把鄭和下西洋的次要目標當做了唯一目標,提都不提“欲蹤跡之”,這也并非他的“創造”,近幾十年來很多歷史學家都抱如此觀點。怪就怪在這里:《明史》和《漢書》同屬“二十四史”,又不是什么“孤本難尋”,隨便哪個圖書館里都找得到。為什么視而不見呢?
也許存在著一種“偉大情結”,總想在歷史上出現過的一些人物和事件上面罩以“偉大”的光環。為此,很多情況下便不得不混淆主觀目的和實際后果的不同。
西諺云:種下龍種,收獲跳蚤。焉知在歷史事件中不會“種下跳蚤,收獲龍種”?鄭和下西洋如此,其他很多亦如此。后果的輝煌不意味著目的一定也輝煌。哥倫布意外地發現美洲大陸,達·伽馬發現到印度的航線,主要目的都是為了更便于獲得東方中國、印度的香料、象牙和黃金。如果硬給他們戴高帽子,說是“為了歐亞美三大洲人民的友誼”,“為了發展地理科學”,豈不荒謬?十字軍東征確實促進了東西方之間科學文化的交流,但它最初的起因卻是為了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