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浩
近幾年來,因研究工作的關系,我對有關“清華學派”的問題頗感興趣。有幸讀到何兆武、葛兆光兩位先生論列清華學術史的文章,覺得分外親切有味。這不僅僅由于何、葛兩位先生是我在清華求學時期的師長輩的緣故。
何先生的文章說理透徹,以理見長;葛先生的文章細膩清新,以情動人。兩文論題相近,同刊于一期雜志篇首,恰好相映成趣。兩文從不同角度描述了清華園幾十年間人才輩出的盛況,并做出了各自的解釋。我很贊同兩位先生的見解。不過,總覺得還可以從教育史的角度,解釋學術史上清華風格的淵源,以及清華何以在學術史上領一時風騷。
大概可以不錯地說,清華之所以成為清華,是由于有清華大學成立(一九二八)前十數(shù)年的清華學校的歷史。正是這一時期奠定了清華風格的基礎。在近代中國的留學史上,清華學校是很特殊而幸運的。她適逢留學風氣大開之際,因之招到了大批優(yōu)秀的學生,其中不乏家學熏陶之輩;除了部分素質(zhì)不錯的在校時間較短的插班生外,沾染清華習氣較深的是那些在校五年到八年的學生,養(yǎng)成清華習氣的也是這批學生。從英文的聽、說、讀、寫到數(shù)理化政經(jīng)法基本科學的訓練,乃至于體育、演講的備受重視,美式課外游戲的流行,這批人受到了相當扎實的留學預備訓練,為以前的留學生遠遠不及。因而他們到國外后適應能力很強,充分地吸取了西洋現(xiàn)代學術的精華。不少人在校時很下了一番功夫學中國舊學。他們水到渠成地成為三十年代后學術界的一代英才。
自二十年代初起,為了對社會上批評清華不重視中文教育做出反應,校方有意識地加強了中文教育,甚至在一九二五年成立了著名的清華國學研究院。學校的教育方針逐漸轉移到培植“中西融匯,古今貫通”學風的路子上來。從人事的網(wǎng)絡來說,早期養(yǎng)成清華習氣的那批畢業(yè)生陸續(xù)返校執(zhí)教,形成以后實際左右校政方向的所謂“少壯派”。這批人以及有意無意援引的教授大抵具有相似的文化背景,工作和生活在同一個清華園內(nèi),自然容易形成相似的學風,也就是學界所稱道的“清華學派”。業(yè)師胡偉希先生曾說過,在清華任教的不一定是清華學派,不在清華的未必不是清華學派,清華學派不是一個地域觀念。胡先生劃分清華學派的著眼點是文化觀上的多元論與改良論,因而把蔡元培、湯用彤等都劃進去了。我的理解較胡先生窄一些,我比較重視“養(yǎng)成清華習氣”的后來成名的學者(不限于任教清華園)和在清華長期任教并自覺認同清華主流學風的學者(不限于清華出身)。我關注的焦點是對清華長期以來形成的主流學風的認同感。
與當時許多國立大學比較起來,清華的經(jīng)費充裕而穩(wěn)定,教授們生活安定舒適,無后顧之患,安心呆在風景如畫的學園里傳道解惑,切磋學問,確乎可以豎起一道圍墻把學問的天地與世俗的喧囂隔開。清華高品質(zhì)的學術與教育可以說深深地植根于那片獨特的土壤上,其優(yōu)秀的成分也許即使在今天土壤適合的一隅,也只能部分地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