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浩
胡壽文先生的《優生學與潘光旦》(《讀書 》一九九六年第十二期)是一篇見解深刻、很耐讀的文章。
潘光旦是我國現代著名的優生學家、社會學家,他的諸多學術主張與優生學血脈相連,至為密切。清理他與優生學的關系是理解他一生學術思想走向的不可跳越的環節。胡壽文教授治生物學有年,同時又對社會人文現象深入思考,因而此文寫得十分精練深刻。稍感缺憾的是,胡先生過于著力論述主干理論問題,對必要的學術背景交代得不夠充分,在學術界還不很熟悉潘先生學術思想的今天,可能會讓讀者稍感隔閡。
優生學的根基是遺傳學,“以生物為體,以社會為用”,兼跨生物學社會學兩門學科。潘先生提倡優生學時,這門學問還處在很幼稚的階段。他盡管生物學根底深厚,其優生學所關注焦點卻是社會人文。比如說他對法國作家拉普池(Vacher de Lapouge)的“社會選擇”(或稱“人文選擇”)這一概念就很偏愛。他認為拉氏和以前代的達爾文、戈爾登、拜嘎特相比,可以說對“社會選擇”探討得最為詳盡;拉氏是種族武斷論者,“不過他的作品又和一般的種族武斷論者不同,他有許多不蹈前人窠臼的真知灼見,而對于一知一見,大都能旁征博引,加以證實,他的社會選擇論就是很好的一例?!?《優生原理》第192頁,上海觀察社,一九四九)物種的演化主要原因是自然選擇,而到了人類,主要起作用的就成為社會選擇了。通過社會選擇這一樞紐,我們可以看出潘先生如何構筑他的學術思想體系了。潘先生是學動物學出身的,社會人文的修養也很深,興趣又是那么廣泛,所以他的學術領域涉及性心理學、家譜學、人才學、社會思想史等等廣闊的領域;而貫穿這些領域的主線無一不是優生學。潘先生的論斷常常和其他學者很有差異,而為這些領域的專門學者所不熟悉。讀潘先生的著述,我常常感到,沒有他獨特的學術背景,就想不到那樣的角度,下不了那樣的斷語。
胡壽文先生看到潘先生優生學作品中“另外沁透著一種遠在優生學之上的重人道的社會理想”,指出“潘先生在后來評論各種社會學流派的時候特別重視從科學的立場來看人,認為只有這類關于囫圇的人的科學的發展,才有助于了解人自己,進而了解社會和了解世界;并且預言這類關于囫圇的人的科學必將成為繼往開來的新人文思想的不可或缺的骨干”,這都是很深刻的看法。很希望有人能對潘先生的人文思想進入深入研究,使這一只有“若干頭緒”的思想能夠更見系統,更見其磅礴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