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鴻啟
一個真正的家庭不僅是血緣的組合。更重要的是心心相印。
我國當代家庭人口一般是祖孫三代人的戶居多;但三代人同居之家則又不很多,一般是成年子女帶著他們的獨生子女與老人分居。在這種家庭組合下,老年人怎樣安排自己的晚年?值得一思。
當代家庭,在同一社會時間中生活的不同代人,普遍存在著代際的差異。這在今天已經不是令人不可思議的事了。長輩的經驗對晚輩已逐漸失去指導意義,晚輩對長輩津津樂道的事情已覺得時代悠遠,長輩對晚輩掛在嘴邊的詞匯也深感陌生。這樣,長輩與晚輩在觀點與行動上的差異隔膜就難以避免了。
當然,這種差異既不是“社會病態現象”,亦非“不可逾越的鴻溝”。關鍵在于老少都能認識到這一點,并予以“將心比心,感同身受”的理解和對待,情勢就會朝著共識、容納的方向發展。情通理順,日久天長,適應的總體框架便建構起來。
所以,養老問題,不僅僅是兒女們的事情,老人們自身也需要更新觀念。全指望兒女不行,不指望兒女也不行。農村尤其如此。老年人在兒女成家之后,生活上應盡量與兒女保持相對獨立,經濟上要有點積蓄,無須求助于他人,包括子女在內。經濟上穩定了,能維持正常生活,對心境、對健康都有補益。
報載,一農家老漢,70歲前尚能做農活勞動時,便把全部家產平分給兩個兒子,然后自己由兩個兒子輪流撫養。后來年歲更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治病免不了要花錢。從此,兒子(媳)們因為老人的醫藥費漸有微辭,逐步發展到相互爭執,都認為老人在自己家里花的醫藥費多了。吃了虧。這時的老人猶如生活在夾縫中,想單獨生活,無奈自己無房、無錢、無勞動能力,只好忍氣吞聲。
與此相反,有位老人既不跟兒子過,也不跟女兒過,自己單過。他早在身板結實時就與兒女們商定:有病需要人手照顧時,自己出錢,讓兒女們送醫院去治,不花子女們的錢,只出點力,身后的財產由兒女繼承,并依生前誰出力多,照顧老人好為序。這就避免了許多麻煩。
城市離退休老年人在這方面的優越性就大得多,他們多不需要兒女們經濟上的贍養,有些還能給兒女以貼補和幫助。
盡管如此,老人也要盡量與兒女保持良好的親子關系,在情感上休戚與共,應急之需時會得到兒女們的熱情幫助。這種雙向性的來往不可止。固然。對于社會上流行的“啃老”現象(“吃”——把父母家當“飯店”;“拿”——把父母處當作“免費購物中心”;“要”——張口要錢要物;“養”——把孩子丟給爺爺奶奶撫養等)是應該抵制的,作兒女的更應在這方面常常問問自己,但愿得出相反的答案。
人到老年要把生命的重心由子女轉向自己,把時間和精力留給自己。安居樂業是人們的樸素理想。今天,老年人從競業場上退下來,安居家里,就要擁有屬于自己的不受侵犯和干擾的時間、空間和心靈的自由,樂我所為,享我所樂。這比追求什么富有都更重要。
不過,有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出于不同的原因,視退休如轉業,這里收場,那里開鑼,仍在圍著兒女牽腸掛肚,仍在過度操勞——“給兒女留點什么”,這是他們對子女的最大心事,所以不能沖出“老子不死兒女不大”這個封建社會家庭關系的思想牢籠。顯然,這種“明知夕陽晚,仍然心不閑”的心態會加速老年人的衰敗。
人老了到底需要什么?不僅老年人要自思自問,兒女們也應幫助求解。當然,情況萬千,見仁見智,答案非一。不過,閑適當是老人們向往的生存狀態。
試想:紅塵滾滾。忙忙碌碌,所謂閑,只是相對忙時的喘口氣而已。今日離退休了,外無競業場上的風雨敲窗,內無衣食不濟的磨蝕,組織上按月發給離退休金——這一點非常非常重要,沒有物質基礎養育出來的閑適是不存在的。那么,有了物質基礎的人,就能閑適起來么?也不盡然。閑適是一種精神上的高貴與雍容,是強半百人生路上一次調整再赴新途。是心靈與肉體更高層次趨向自然的一種松弛與駘蕩。它與閑蕩閑懶閑呆不在一個層面上。心理學家朗姆士說:“一個人只要心智靈活,青春就不會離他而去?!?/p>
人不可不抱虛生之憂,亦不可不知長壽之樂。只有熱愛生活,張開雙臂擁抱今天的人,心境不致枯澀,心泉不致干涸,也才不會在衣食已足、事業已成、兒女成家后的金秋時節喟然,找不到個人生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