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舊笑春風

陳仲舜

他和她履行了結婚登記手續，就在他們大學畢業，雙雙考取研究生的時候。他考到A大，她考到B大。就這樣，一紙鮮紅的結婚證書成了他們4年來相濡以沫的感情歸宿。

王全，出生于高干家庭，特殊的環境形成他有一種獨特的優越感，他英俊、魁梧、聰明。舉手投足都顯示出其特有的深沉和穩重。

他愛她，不僅喜歡她俏麗典雅的外表，更喜歡她精明能干的內在，天底下無論什么事情只要經她認真努力，想干就能干成。1985年全國流行交誼舞時，是她第一個帶頭組織舞會，跳那沒人敢跳的迪斯科，穿那沒人敢穿的牛仔服，從那以后。學校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江秀。

平靜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一個學期，江秀開始感到乏味了，宛如一只小鹿沉在沙漠中，她感到孤寂和單調。這時。一位研究生院的同學闖入了她的生活，他幫她抄文稿、做翻譯，替她查資料，陪她談天說地。伴她消遣休閑。相同的家庭環境，相同的學識素養，相同的風雅情趣，使他們很快成為好朋友。漸漸地，她開始喜歡他了。

隨著黃志的出現，她丈夫王全在她腦子里越發顯得淡漠了，而黃志在步步逼近，不久正式向她提出愛情的要求。她的心顫抖了：“兩個人都愛我，我也愛這兩個人，只要誰都不知道，我就享受這雙重的感情吧。”于是，在江秀感情的天平上，黃志的砝碼開始超重。彼此間相安無事，轉眼已進入寫論文階段。黃志的母親——一位高級知識分子，曹多次見到過這位可愛的姑娘，急切希望這樁門當戶對、無可挑剔的婚姻能給她家增添光彩。黃志謹尊母命，向她提出了結婚的請求。

江秀的心亂了，她必須面對這無法回避的選擇：“你先回答我3個問題：你愛我嗎?我愛你嗎?我是一個處女嗎?”他聽后覺得莫名其妙，當即發誓，婚后他會加倍地愛她。她聽著他的誓言，深思良久：“你擁有這些應該滿足了。我已和別人履行了結婚登記手續。現在我不能和他離婚，也不想離開你。答應我，別再提結婚的事!”

黃志愕然了。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繼而他堅決地命令道：“你是我的，不管怎么樣，馬上和他離婚，我娶你!”

江秀陷入窘境，她要求黃志給她1個月的時間考慮，于是借社會調查的機會，回到王全身邊。她想考驗一下自己，也考驗一下王全，重新衡量彼此感情的份量。她精心地照顧他，朝夕相伴，倍加溫順，以期喚醒他的感應，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因為她認為王全的學識和能力，肯定會在未來取得成就，她需要一個頂天立地的丈夫。可事實又使她感到想改變王全的稟性比登天還難。而黃志又不時地從電話里傳來那種堅定的聲音……。終于，她準備離婚了。

一天深夜，披頭散發的她驚惶地跑向王全宿舍，一頭撲到王全懷里。王全愕然地看著滿臉驚懼和淚水的她。“我被人強奸了!”這猶如一聲驚雷，他木然了，只感到一股無名烈火在燒燎著他的心，燒痛了他的頭，他想哭，但無淚，頹然跌坐在木凳上。江秀痛哭著，悄悄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聽著床上的哭聲，他本能地站起來，想去安撫她，但腦中好似又有一根神經牽著他，他不能容忍他的妻子在婚禮之前發生這樣的事，圣潔的她已經不潔了，他感覺他那顆高貴的自尊心受到褻瀆。他不能……

良久，江秀抬起淚眼，抽咽著說：“我不會連累你，咱們離婚吧。”她想再給王全最后一點機會。他思忖著，終于開口說道：“好吧，那就請多保重!”話一出口，江秀淚如泉涌，她看到了一個虛偽和懦弱的男人。

她決定離婚。手續辦完了，一樁登記未結的婚姻就此解除，她成了自由人。

卸下重擔的江秀松了口氣。抖抖精神找到黃志，告訴他離婚的經過。原來，“被強奸”是她自編自演的一場假劇，是她對是否離婚作出的一次策略性的考驗。如今她已不再受婚姻的約束，不再是感情的負債者，可以完完全全地去享受黃志那熾熱的愛了。誰知黃志沉吟著，漫不經心地說出一句話來：“結婚，以后再說吧。”

江秀驚呆了，她仿佛懸在半空，又被他踢了一腳。她哪里知道，當黃志把事情經過報告母親之后，他母親說什么也不同意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做她的兒媳。強烈的現實使他清醒地意識到，違背母愿他將遭到巨大的經濟損失，何去何從?在他不難作出抉擇。他答應了母親。并斷然決定采取江秀的策略：可做情人，不能做愛人。真可謂“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矣。

此后發生的變化，使江秀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她變了，這個一向被別人追求的姑娘一反常態，開始向黃志乞求了，她主動去找他做愛，追述他們過去的誓言，傾訴她的感情，但是她錯了，她得到的是最刻薄、最無情的諷刺和污辱：“你哪里是被強奸，分明是與人鬼混!”，“哪有離過婚的處女……”

江秀終于被激怒了。她惶惶不可終日，身心俱焚。她質問他，動手打他，卻又被他打得遍體鱗傷。她甚至想到殺了他。她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心理咨詢室。

面對這樣一個陷入情感危機的人，重要的是給予她強有力的精神援助。按照支持性心理療法的原則，接受和理解是第一步，不管問題的是非曲折如何，也要給當事人以可信賴的感受，即堅定地與她站在一起，作為她的心理支柱，使她感到委屈可訴，怨恨可申，借此以發泄和穩定她的情緒。我耐心地聽取她歷時2個小時的敘述，這其中有歡有泣，有樂有哀。話語中反映出她的思想境地和性格特點。江秀是一個頗有個性和主見的姑娘，她有優越感、自信心，遇事靈活明朗，敢作敢為。因此，推測她尚有一定的心理余力來應付她面前的困難，關鍵是要有人理解她、引導她。一般說來。心理防衛技術需視人的性格特征而定，對于堅強、活潑類型的應采用升華和轉移策略，而柔弱、呆板類型的則宜采取投射和補償策略。對于江秀，當然以升華心理為最佳方案——解釋、說服和誘導，以達到對她的心理再塑的目的。當然，再塑不僅是使她取得心理上的平衡，更重要的是進行心理上的再塑造。

由于心理失衡，江秀表現出一種挫傷后的固著反應——非要得到黃志不可。常言道：“強扭的瓜不甜。”如要黃志回心轉意，必須創造足以吸引他的特殊條件。于是。經過幾次心理治療，在江秀的情緒稍稍穩定后，我向她提出一套建設性的升華升價方案：“暫時放棄對黃志的窮追不舍，努力學習，爭取出國。黃志得知你出國的消息，必然會主動投入你的懷抱，到那時你將會事半功倍。”

所謂升華是化悲痛為力量，而升價是擺正自己價值以抵消不利因素。江秀不愧是女中強人。她毅然接納了醫生的調整方案。從此，江秀不再乞求黃志，把深埋心底的愛與恨化作一股奮進的力量，發憤學習，暗自準備報考留美研究生。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她研究生畢業后不久，接到了美國紐約州州立大學的入學通知書。

臨走的前一天，她來向我辭行。雖然她仍不乏憂郁，但升華的種子使得她渾身透溢著勃勃的生機和生命的活力。在她的面前呈現著一個更具魅力更為值得追求的目標，一個更為廣闊的前景。相形之下，那“非黃志不嫁”的追求已成為她心底翻過去的一頁。盡管她未能如愿以償，獲得事業和愛情的兩全，但她畢竟從愛的失敗中勇敢地站了起來，面對現實，正視人生，戰勝自我，實現了一次愛的升華和自我的超越。“再見了!”她向我告別。“再見了，江秀!愿這過去的一頁成為你人生途中的借鑒和教訓，而不僅僅是留在心底的傷痕……”但愿從此踏上大洋彼岸的她能理解我的這備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