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軼
1853年7月和1854年2月,美國海軍艦隊兩次開到東京灣,以武力強迫德川幕府結束二百多年的鎖國政策,同美國簽訂通商條約。鮮為人知的是,當時的美國軍艦上載有一位普通中國人。他親眼目睹了日本在炮口下被迫開放的全過程,并寫下《日本日記》流傳后世。這位日本開國的見證人名字叫羅森。
在美國艦隊到來之前,日本基本上是一個封閉的國家。1635年德川幕府全面鎖國,幕府對出國、傳教和接觸西學的懲罰很厲害。鎖國期間,被允許到長崎通商,但須嚴格管制的只有荷蘭和中國兩個國家。
美國領土擴張到太平洋東岸后,要在東亞與英國競爭,就必須解決燃煤問題(蒸汽機動力能源),而日本正是理想的中轉“加油站”。美國害怕,在日本又像在中國一樣被英國人占了先手。于是在1853年,美利堅的“黑色艦隊”駛向太平洋的島國日本。
這支由美國海軍準將柏利率領的艦隊,包括兩艘輪船和兩艘軍艦,船身全部漆成黑色,日本歷史上把這些船稱為“黑船”。柏利受命向日本轉達美國政府要求,日本必須放棄鎖國政策,并開放一處到幾處通商口岸,給美國船員購煤的權利,并對遇海難的美國水手提供保護。但是,柏利同時又被告誡避免不必要的挑釁行為,除非自衛,不得使用武力。
美國艦隊在東京灣停留了9天,柏利不理日本地方官要求美國船只開往長崎的命令,堅持要日本天皇的代表前來接受美國總統致天皇的書信。而且以率軍登陸,自行投遞相威脅。此時,日本國內反對德川幕府的運動高漲,有后顧之憂的幕府將軍在美國的炮口下屈服了。柏利通知日本方面,他第二年將率領一支更大的艦隊前來領取對總統書信和立約建議的答復。
二次啟航時,鑒于船上沒有稱職的翻譯人員,柏利在香港特邀精通漢語和日語的美國傳教士衛廉士擔任自己的翻譯。衛廉士1833年來華,與創辦英華書院的馬禮遜等極熟。這些英美教士在中國人中交了一些朋友,羅森就是其中之一。
羅森,字向喬,廣東人,通英語,是一位略通翰墨的商人。在避太平軍戰事時,與日本人有過交往。羅森不通日語,但是,當時日本的讀書人和官吏多通漢文,所以可以用漢文和日本人“筆談”。日本人贈詩恭維他是“黃帽金衣客”。所以,在柏利率船隊第二次赴日本時,帶羅森同往。
1854年2月11日,美國艦隊再入東京灣,泊于橫濱。
十年前還堅持鎖國政策乃是“祖宗成法”不能變更的幕府大將軍,完全妥協了。他甚至在致美國總統的復函中承認:對我們來說,繼續泥守古法,似乎是誤解了時代精神。但是,對于美國艦隊,日本采取了嚴密戒備的態度。羅森日記中記載,日本官方艦只數百艘停泊岸邊,以防不測。《日本日記》中還記述了一段趣聞,當美方談判人員住進公館后,日方以饋贈為名,派了90多名大力士,將每包重200多斤的粟米幾百包,肩扛手提運來。然后又在公館之外作角斗表演,以顯示“日本之多勇力人也”。
羅森參加了美日談判立約事宜。日本人試圖讓美國接受原來荷蘭通商的條件,以長崎為口岸。柏利則以中美《望廈條約》為標準,要求日本立刻開放三到五個港口。談判于3月25日達成協議,日本被迫同意開放箱館(屬北海道)、下田(橫濱東南)二港。
鎖國二百余年的封建社會中生活過來的日本普通人民,對于1854年的開放,絲毫沒有思想準備。立約后,美國軍艦開到箱館,當地人驚慌失措,大半逃往異地。但是,這畢竟是暫時的。不久以后,人們便還港貿易了。對于同是外國來的中國人羅森,日本人一開始就極表歡迎,羅森在日記中寫到:“日本人酷愛中國文字詩句,予或到公館,每每多人請予錄扇,一月之間,從其所請,不下千余柄。”
由于商人的身份和文學水平所限,羅森的文字并不高明。所著《日本日記》篇幅不長,很少有關于日本歷史文化的記述,而于物產、貿易、市容卻很注意。但是,羅森作為歷史事件的見證人,他的著作價值超過了中國當時關于日本的所有記述。
羅森記錄了美國方面在達成協議后贈送日本“大君”的禮品。有“火輪車、電理機、日影像”等物。實際上,所謂“火輪車(火車)”是一具能開動行走的蒸汽機模型。“電理機”是早期的電話。“日影像”則是原始的照相機。1854年的日本人,對這些近代工業文明的產物非常生疏。談判代表們非常高興地收下了美國的禮物,而且并不掩飾他們對這些“究理之奇術”的興趣。據日記:“會議附錄條約十三款,彼此恪遵永久;并準箱館步游五里之遙,明年通商貿易。”這樣,日本在堅船利炮的威逼下,被迫開放了。
1854年至今,不到一個半世紀。一百四十多年前的日本人,不知美國人的火車模型、電話、照相機為何物,然而一百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日本的汽車、相機、電子產品充斥了整個美國市場。當日耀武揚威的“花旗火船”卻已灰飛煙滅。
(責任編輯/孫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