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本刊發表秦德君文以后,陸續收到一些來信來稿,指出秦文中的訛誤不實之處。本刊1997年第6期已發表徐防等同志的來信,現再發表此文,以為辨正。
讀了《百年潮》1997年第4期秦德君的《我與茅盾一段情緣》后,感到其中有三處內容明顯失實。
(一)寫到茅盾在大革命失敗后的情緒,說他到日本后已沉淪得不能自拔,似乎全靠秦德君的幫助和鼓勵,才振作起來。
1927年北伐失敗后,茅盾由于對革命形勢突然逆轉、革命低潮驟然到來缺乏足夠的思想準備,再加上大革命失敗后黨內“左”傾盲動主義造成的嚴重危害,使他產生了一些悲觀消沉情緒。但是,這種情緒只是一時的思想認識問題,并非根本的立場信念問題,在他思想中并不占主導地位。而且,他思想中占主導的積極面——包括長期形成的革命信念和理想——始終在對消極面進行斗爭,并不斷加以克服。這足以說明,為什么他在這段時間(1927年8月至1928年6月)創作的《蝕》三部曲,盡管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和消極因素,但對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以及其他階層人物的種種表現,包括幻滅、動搖、追求、轉向,還是作了比較合理的批判描寫,從不同側面反映了歷史的、生活的真實,受到了大多數讀者的歡迎和肯定;這也足以說明,為什么他在1928年2月能以完全健康、昂揚的基調,創作出短篇小說《創造》,用象征手法展示了革命低潮后前景光明的必然趨勢;這更足以說明,為什么他能經過將近一年的反思,終于1928年7月寫了《從牯嶺到東京》的長文——這既是大革命以來他的創作和思想的總結,也是他克服悲觀消沉情緒的標志。
茅盾克服這段時間產生的上述消極情緒,應當說是自我完成的。如上所述,他當時完全具備克服這種消極情緒的思想基礎,同時一直在不斷地進行自我反思、自我思想斗爭,這是任何外因無法替代的。而秦德君在文章里卻說茅盾到日本后“失魂落魄”、一蹶不振,只是由于她的拯救才使茅盾重新振作起來。無論從當時茅盾的實際表現或是思想狀況看,秦德君引茅盾稱她是大風大浪里的“救生藤”這句死無對證的話,是十分值得懷疑的。茅盾于1928年7月3-5日到日本,《從牯嶺到東京》是7月10日動筆,16日寫竣的,距剛到日本才幾天,所以可以說,此文的基本思想內容,在剛到東京時就已經形成,那么,秦文所提及的茅盾種種消極反常情緒,包括“救生藤”之類說法,從何而來?
(二)秦德君為了證明茅盾因沉淪得不能自拔而產生“動搖”和“轉向”,竟說有一次茅盾對秦德君和吳庶五說,他“想到蔣介石那邊去,有個秘書職位就可以了”。這瓢污水,如果是潑向某個一般參與大革命的張三或李四,也許還不能輕易否定;現在竟灑到茅盾身上,未免就太離譜得令人咋舌了。茅盾一貫忠于黨的事業,大革命期間曾于1927年4月至7月擔任《漢口民國日報》總主編。此時正值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兇相畢露,茅盾就在該報接連發表了二十一篇政論,公開揭露、抨擊蔣介石反共反人民反革命的嘴臉,其中絕大多數都署了真名“雁冰”。《漢口民國日報》名義上是國民黨湖北省黨部的機關報,實際上可以說是我黨主辦的第一張正式日報。茅盾的這些政論在當時會產生多大的威力和影響,是可想而知的,蔣介石不會不受到震動。大革命失敗后,茅盾又是蔣介石的通緝對象。蔣于1927年6月發布的通緝令中,就將沈雁冰與陳獨秀、毛澤東、惲代英、周恩來等一起列入193名捕捉對象。茅盾正因受到了通緝,先是蟄居上海家中一年,后于翌年化名逃往日本隱居。
根據以上情況不難判斷,茅盾根本不可能有投靠蔣介石的思想。同時按常理推斷,假如茅盾真要向蔣投靠并自首變節,他何必要在家里隱匿一年并逃亡日本,又何必要通過別人去投靠呢?
(三)通過楊賢江之口編造茅盾是“叛徒”之說。秦德君在文章中說,她同茅盾1930年4月從日本回上海寄居楊賢江家不久分手后,楊賢江曾對她說,“茅盾是個被開除的叛徒”,她上了茅盾的當。這句話的不可靠性是非常明顯的。1928年茅盾東渡日本不久,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曾于10月9日發出一封致中共東京市委的復信,其中談到茅盾只是“脫離黨的生活一年余”;“如他現在仍表現的好,要求恢復黨的生活時”,可經重新介紹的手續,“允其恢復黨籍”。這同“茅盾是個被開除的叛徒”,完全對不上號。如果茅盾是個叛徒,已被開除,黨中央就不會寫這封信,不會要東京黨組織考慮恢復他的黨籍問題;茅盾到日本后,楊賢江也不會那樣熱情對待茅盾,還讓茅盾搬到京都后與其同住。另據日本1995年3月出版的《中國近代文學研究》(中、日文)第四號發表的錢青一文——《茅盾流亡生活中的一段插曲》,錢青曾就所謂楊賢江稱茅盾是“叛徒”一事問過浙江老作家陳學昭。陳稱,茅盾與秦德君由日回國后住在楊賢江家時,楊正住在醫院治病,不可能與秦對話;即使見面,楊也不會那樣說。所以,人們完全有理由認為楊賢江的“茅盾是……叛徒”之說純系子虛烏有。
199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