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季制、劇場及其它

內容提要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邁進的轉型期，話劇面臨著挑戰。如何在文化消費市場的競爭中建立健全劇目生產的運營機制，作者提出演出季制，固定劇場制和文學顧問制，目的在于有利繁榮創作，多出精品。

關鍵詞話劇演出季制固定劇場制文學顧問制

作者簡介薛殿杰，1937年生，中央實驗話劇院一級舞臺美術設計，中國舞臺美術學會名譽會長。

話劇傳到我國后，以其它藝術形式不可替代的獨特的藝術魅力，培養了自己的觀眾群，在各個歷史時期，中國話劇藝術都有過自己的輝煌。面對21世紀，如何振興話劇、繁榮話劇？是話劇90年紀念活動中，大家最關切的話題。我國目前正處在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邁進的轉型期，話劇劇目的生產，將面臨一個新的文化消費市場。機遇與挑戰并存，甚至可以說，挑戰大于機遇。文化消費市場中存在著激烈的競爭，話劇靠什么競爭，靠什么再造新的輝煌，靠的就是“其他藝術形式不可替代的”獨特的藝術魅力。我們應強化話劇藝術的不可替代的那些特性。話劇源于西方，其話劇藝術的歷史源遠流長，話劇劇目的生產長期以來就在文化消費市場的競爭中運營。我早年留學德國，學習舞臺美術設計，觀摩過不少戲，也在劇團實習過。我認為，歐美國家話劇表演團體，劇目生產的許多運營機制，可以為我們提供某些參照。

實行演出季制。演出季是指一個演出團體在上一年要把下一年度的演出排練日程落實下來，例如從上一年的9月1日至第二年的7月31日為一個演出年，或稱演出季。八月份休假。這就要求提前一年作出計劃，包括劇目排練計劃、劇目演出計劃，有了這個計劃才能作出符合實際的財務預算，才能與演職人員定出具體的合同，才能提前預售戲票，包括在售票網絡中預售各種套票、季票，形成有效的售票機制。在政治運動連綿不斷的日子里，人們無法預測下一年或下個月會有甚么樣的中心任務需要配合，無法作出年度性劇目排練演出計劃。據我所知，即使前蘇聯和社會制度變革前的東歐國家，也是實行演出季制。現在，我國的政治生活穩定，況且，劇目生產主要面對的是文化消費市場，我們應該和可以能夠在上一年對下一年度的文化消費市場作出某種預測和安排。實行了演出季制，也便于與國際間的文化交流接軌，一般國際間的文化交流都是提前一年作好安排。在我國，很多演員都是影視戲劇多棲，如果實行演員俱樂部制或演員工會制，不實行演出季制，演員就無法安排合同，無法調動演職人員的積極性。劇目生產的無計劃性，臨時趕任務，演出安排走一步看一步的粗放式管理，到了應該改變的時候了。中國交響樂團已經推行演出季制，樂團能實行，為什么話劇院團就不能實行。

實行固定劇場制，是第二個問題。首先聲明一點，提倡固定劇場制，不是要否定巡回演出、送戲下鄉和各種調演活動，在戲劇活動多元化的今天，并非非此即彼；用習慣用語，叫作不要一條腿走路，而要兩條腿走路。我國的話劇表演團體，多數沒有固定劇場，事實上長期處于巡回演出的旅行劇團狀態。為了滿足不同層次觀眾的需要和某些特殊需要，巡回演出是少不了的。但一個表演團體，沒有自己固定的表演場地，就很難實行演出季制。在歐美國家，也有巡回劇團、旅行劇團，在北京我們就看過英國老維克劇團的旅行演出。也有的制作人臨時租劇場推出以贏利為目的的商業性演出劇目。但是一般情況，國家和地方政府出錢或有后援會資助的非商業性不以純贏利為目的的劇團，特別是歐洲大陸，都有自己固定的劇場。不同劇種對劇場的使用功能要求是不同的。不同劇種對劇場建筑聲學的要求也是不同的。話劇藝術魅力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它的語言藝術，演員臺詞的功力。如果因為劇場的建筑聲學原因，話劇演出要使用電聲擴大，話劇演員都帶上無線話筒，觀眾觀看血肉之軀的活人表演，聽到的不是真實的聲音，而是廣播劇式的電聲擴大，豈非看一場“雙簧”。演員的真實的氣息和聲帶發出的不失真的原聲，像是新鮮的水果，加上電聲擴大就變成經過高溫蒸煮的罐頭了。人們不在家里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看電視或聽廣播，車馬勞頓頂風冒雨到劇場里來，就是為了能品嘗到新鮮的水果，而不是罐頭。科技的進步，出現了高保真音響設備，只是制造出接近原汁原味的高級罐頭，也還是罐頭。劇場，就是說，戲劇活動需要形成一個場，在這個場里，活人對活人表演，前者指演員，后者指觀眾。演員和觀眾之間，觀眾和觀眾之間，演員和演員之間在這個場里進行全方位的多向交流和反饋。話劇的從業者應該千方百計強化和發揮這個場的威力。這是話劇藝術不可替代的藝術魅力之所在。劇場又是導演、演員、舞臺美術家在劇本基礎上進行二度創作的實驗基地。新戲的合成，是指要把戲劇綜合藝術的方方面面，演員的表演和布景、燈光、服裝、道具、化妝、音樂音響進行磨合，成為完整的藝術品。如果劇團有自己的固定劇場，就能對劇場的各種設備進行長期的維修、改善，使之更適合于日常的演出。那些獨立經營的劇場，由于他們自己并不使用劇場的舞臺設備，再由于劇場少，皇帝女兒不愁嫁，很難要求他們對舞臺設備進行有效的維修，更談不到投入。現代的燈光，日益重要，有固定的劇場，就可以免去巡回演出中的多次反復拆卸燈具，能多角度多側面利用一切可能的條件多設燈位，為提高燈光藝術水平創造條件。對舞臺美術家來說，有一個固定劇場，就可以利用“這一個”劇場的現有條件，設計出有獨特特點的“這一個”舞臺設計來。因為每個劇場的空間大小不同，機械設備的規格不同，就我個人的創作經歷，對此有說不盡的酸甜苦辣。我一直在中央實驗話劇院擔任舞美設計，而實驗話劇院從成立到現在一直沒有固定的劇場。我是一個老游擊戰士了，一直在研究游擊戰術。最近實驗話劇院有了一個自己的小劇場，我有幸在退休前在這個小劇場里打了一次陣地戰，設計了薩特的話劇《死無葬身之地》，較充分地利用了小劇場的現有條件，得到了話劇界一些同行的鼓勵，沒有這個小劇場也就不會有這個設計。話劇離不開劇場，劇場離不開觀眾，有一個固定的劇場，就會吸引來一個相對固定的觀眾群。我國有很多話劇院團，有自己固定劇場的不多，多數處于旅行劇團的狀態，由于我們多年來習慣了這種狀態，就認為劇團長期處于巡回客演的狀態是正常的了。能不能說，話劇院團有一個自己固定的劇場，更能夠展示其特有的藝術魅力，更有利于出“精品”。有一個固定的劇場，有相適應的布景倉庫和運輸車輛，才有可能實行保留劇目輪換上演制。西方國家的劇院多實行保留劇目輪換上演制，而且是經常換劇目。狗熊掰棒子式的做法，是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

最后一個問題，文學顧問制的建立。這是提高一個劇院的文學品位的有效機制。劇作家和導演對一個劇院的藝術建設是至關重要的，對此，大家有共識，而文學顧問對一個劇院的藝術建設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這一點還沒有取得共識。應該說莫斯科藝術劇院的成就除了斯坦尼斯拉夫和契柯夫的貢獻外，丹欽科也功不可沒呢。歐洲各個劇團都有文學顧問的固定編制，文學顧問同導演、舞美設計一樣是一個劇目生產的主創人員。我們翻譯為顧問，有一些不確切，直譯應為戲劇學家，他從事的工作是戲劇學（Dramatutgie），搞戲劇學的人應成為戲劇學家（Dramaturg）。譯為顧問好像可有可無，成了閑差。有譯作戲劇評論家的，也不確切，因為戲劇評論家是看了戲之后寫文章的人，而戲劇學家是自始至終參與劇目生產的人。他的任務是聯系作家寫新劇目，推薦經典劇目，提供新演出季的劇目方案供決策，為劇組提供相關劇目的各種背景材料，領導場記和幫助建立藝術檔案，編輯劇目的說明書和海報，與媒體聯系，當然也包括寫評論文章。另外，話劇舞臺也不應只演新編劇目，為了繼承人類優秀的文明成果，也應適當演些中外經典名著。演名著有利于培養導演、演員和舞臺美術家，也有利于提高觀眾的素質。經典名著很多，選哪些劇目上演，這是需要專門知識的，文學顧問則是有這方面專業知識的人。他不僅推薦劇目，更重要的是要拿出對這一具體劇目的詮釋，如需刪節方案和各種背景材料；劇作家和他的時代，首演情況，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一些主要演出的資料等，有助于導演產生對這一次演出的構思。通常的情況是根據文學顧問對劇本的解釋和處理意見，來決定聘請甚么樣的導演來執導，并進入排演場核查導演構思落實情況。文學顧問往往是一個班子，可設總文學顧問，正如有總導演和總設計一樣。文學顧問班子實際上是劇院劇目生產決策的智囊團，從而有計劃有步驟地面向文化消費市場推出一批又一批的新劇目。例如這次紀念話劇90年新劇目交流演出中，北京人藝演出的曹禺名劇《雷雨》和中央實驗話劇院演出的薩特名劇《死無葬身之地》，就受到了觀眾的歡迎。再例如，我們的一些說明書，往往把精力放在銅版紙和燙金上，內容僅限于演職人員名單和簡單的演出者的話，文學含量很小，缺少知識性、趣味性和觀賞性，更少圖文并茂，保存價值不大，說明書往往不說明。而編輯說明書正是文學顧問份內的事。西方的戲劇演出很重視海報的設計，海報是戲的招貼畫，一般是有一批專門從事招貼畫創作的畫家；有些國家的戲劇招貼畫藝術有很高的水平，聯系和組織畫家也是文學顧問的任務之一。沒有文學顧問設制的話劇院團，文學顧問的職能實際上是被其他人分擔了，如導演和業務院長等，但因不是專業戲劇學家，其工作往往不能完全到位。

我對西方話劇也了解有限，這里僅拋磚引玉而已，希望文化主管部門能關注話劇的各種運行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