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取向混亂的男子

陳仲舜

一位不滿25歲的男子給我寫來這樣一封咨詢信：……我的主要癥狀是，害怕具有機警、威嚴、富有男性氣概的男子，長相英俊的就更嚴重些。我和這樣的人交往時，感到異常緊張、臉紅、心跳，不敢看他們的眼睛，覺得他們已經覺察出我的心態。和這些男人在一起時。我強迫地想注意他們的嘴唇、陰部，越不想看越要看，越看越想，越想越怕。

這種病態是從15歲開始的。當時我的同桌是一個白胖的、富有男人氣的男孩。有一天我突然無故地害怕看他白胖的手，同時有撫摸他的沖動。后來我和他說話極不自然。一段時間后，這種沖動消失了，但我恐懼男性的心理一天天加重，擔心干出不光彩的事來。從那時起我患上了頭痛病，頭頂上像有個鉛球壓在上面，沉甸甸地發脹，以致無法學習，白天也十分困倦。

我在家鄉的一位心理醫生那里接受精神分析治療，持續了一年半。他先是為我釋夢，而后讓我自由聯想，希望從夢的涵意和無意中冒出來的想法中找到我上述恐怖反應的答案。

記得在釋夢時，我講出以下幾個夢：

▲我夢見和母親在一堵白墻旁，墻上有道裂縫，上面插著一根挑著燈籠的竹竿。母親說要讓人們來看這些，好賺錢。墻角坐著一個骯臟、愚蠢的流浪漢。這時我姥爺突然出現了，他在和母親說著什么……隨后母親便把燈籠疊起來，放進一個墻洞里……

▲我和母親在一起上臺階，臺階上面是兩個塔尖式的教堂。我像似一步步地登臺階，意欲登上那最高峰，即塔尖上面。越往上登越吃力，我感到氣喘噓噓，心里禁不住恐慌起來，擔心一失足會摔下去……我嚇醒了，滿身大汗。

▲我父親站在穿衣鏡前，似乎在打量他的身材。他還不時地扭轉身軀。想從鏡子里審視我。這時我正好躺在床上裝睡，其實我的手正撫摸著生殖器……一種恐怖夾帶著快感向我襲來……那夜我遺精了，夢中的性幻像是鏡子中的父親……

附帶說一句，我喜歡女人，對女人有明顯的性沖動，夢里所出現的情景在現實中從未遇到過。

在平時的胡思亂想中。我總是想到去親吻男性，甚至想與同性作愛(我有與女性作愛的經歷)，在剎那間有沖動，隨后便被恐懼所占據。如果聯想到女人，我的生殖器就能勃起。

我的家庭結構是不健康的：父親低能，母親能干，故以母親為中心。我從小和父親幾乎毫無感情，彼此憎恨，我們都在爭奪母親的愛，像下級討好上級一樣。由于他是大人，常訓斥我、壓制我，我不得不退讓。唯一痛快的是父母吵架，當父親戰敗時，我心里由衷地高興，不過有時也可憐他。

我沒有真正的戀愛過，盡管我與女人有過性接觸，但那不是基于愛情而是逢場作戲，對于我喜歡的女孩，常缺乏勇氣去交往。有不少女孩追我，但我只與那些我不太喜愛的女孩接觸。

我急于改變這種不正常的心態，我不明白，我到底屬于哪類性變態，心理行為充滿了矛盾。

我是同性戀嗎?但為什么要避開他們?

是同性戀恐怖癥?但又有沖動。

是性心理混亂?可我并不討厭女人。

最后，我憶起在我十二三歲時，看見字典里有“嬲”這個字，知道這是兩個男人進行性行為的意思，我感到驚奇、可怕。那時曾看過一本雜志里關于美國男演員因同性戀患艾滋病的報道，令人毛骨悚然。

平時，我不敢和我怕的那類男人對視，否則我就心跳、緊張、坐立不安。無法做任何事情。

追溯一下我從小到大產生性愛的歷程：首先是愛女孩；后來看見男孩的手和唇像女人便會產生沖動；受到這類男人的刺激后想躲開他們，于是開始怕這類男人；如今仍然對女人感興趣，也想找個女人結婚。但如何排除心理上的干擾呢?

當性心理學家遇到一位性變態者時，他首先關注的是他變態的根源和變態心理的發展過程。因為大多數變態者除能夠追憶既往教養環境和生活中的特殊經歷外，對于構成變態的心理機制是一無所知的。

性變態。包括同性戀，大多數患者都有渴望治療、企望恢復的愿望。因此在面對心理醫生時，他們非常想盡可能地暴露內心的全部秘密，但可惜的是一些心理學者只關心他們的敘述，而較少能提供有效的矯正手段。事實上，迄今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專家，面對像同性戀這類的性變態也的確沒有什么好對策，這就使很多變態者產生一種無奈和恐慌，如同艾滋病患者恐懼死亡一樣。一股心理潛流不僅困擾那些變態者，同時也使“健康”人受到威脅乃至蒙受其害。

如今社會上究竟有多少性變態者尚無一致的統計，但在“健康”人中受其影響而出現的間接受害者卻大有人在。這就好像吸煙一樣，吸煙者是直接受害人，而被動吸煙者則是間接受害人。什么情況是性變態的間接受害者呢?就是那些所謂的“同性戀恐怖癥”者。

作者曾在某大學遇到一位恐同性戀的男生，其實他并非同性戀者，而是怕得同性戀，于是見到那些他認為夠標準的同性便像見到毒蛇似的害怕、緊張，能躲就躲，否則就十分窘迫，面紅耳赤，使面對者不得其解，反而對他產生某些疑團。

我們都知道，社交恐怖的患者有兩大病理心理特征：一是過敏性牽連(本來與患者無關的事物現象，也被用來解釋其恐怖性)；二是癥狀的強迫性(有時明知不對但非要如此想不可)。這兩個特征也同樣可出現在同性戀恐怖癥者身上，對自己的儀表行為提出異議。覺得自己像女人；從別人的眼神里可以窺出對自己的厭惡和蔑視來。

現在我們言歸正傳。茲就本例所顯示的現象以及他個人對這種現象的看法和理解，試做分析。

首先，我們說他是同性戀嗎?與通常的同性戀者對比，顯然有所差別(對喜歡的同性的恐懼)，但從他某些取向來看，如對男同學白胖的手和唇的向往和沖動，夢中對他父親的態度等，又說明他有同性戀的傾向。

其次，關于“恐同性戀”問題，按其本人的推理性解釋，似乎因為怕同性戀才對一些男性有恐怖感，其實自己不是同性戀。那么，既然不是同性戀又為何偏去喜歡那一類型的男子呢?關于這點，我們還可以從一般的恐癌癥加以反證，即怕得癌癥的人，他是絕對不會主動接近任何一個癌癥患者的，怕尖刀的人也絕不會尋來尖刀讓自己摸一摸。而這位變態者不同，當遇到他怕的類型時，有性幻、有沖動，而后才以恐怖拒之。可見，有沖動是原發的，恐怖則是繼發的。既然是繼發的就不是真正的恐怖癥。一個真正的恐怖癥者，往往不知道其怕從何來?可見他的怕是有所依據的。

心理專家們曾分析過一些“紅臉恐怖癥”患者，無論男女，見到異性就緊張得面紅耳赤，這種反應無疑是與性焦慮有關，因為見到異性時，他們的潛意識就自然把男女間的事聯系起來，由于壓抑的釋放而轉化為羞恥感。怕羞，必然要回避異性，但其實質還是想接近異性，甚至是無間距的接觸。根據這一分析。我們也可以把這些人的“怕”解釋成他想接近那些漂亮強壯的男人，而他的緊張、臉紅也是出于害羞，這樣一來就更加說明他是個同性戀傾向者，而以“怕”做掩飾罷了。

此外，所謂的“性取向混亂”一詞，并非是一個固有的性變態診斷，而是一種反常現象。按正常人的性取向而言，是男的愛女的，女的愛男的。如果相互顛倒則稱為倒錯；如黑白不分，莫衷于是，則可謂之混亂。從此側的一些跡象表明，與其說他是倒錯，莫如說他是取向混亂。他的混亂在于他既喜歡某種類型的男性，又不討厭女性，甚至可以和女性發生關系，想娶女子為妻。在他的夢境里反映了他既有戀母情結，又有戀父情結，如果從這一心理根源出發，則有可能是其性取向混亂的關鍵所在。

在他的童年生活中，有與父親爭奪母親的愛的動機，但由于其父親的尊嚴和威力，他只好忍讓，以至達到對父親崇敬進而以父自居的心理。這些足以構成在少兒時期的性心理發展偏移。

性取向混亂的行為表現主要是成年后的雙性戀，即男女兼愛。這便是他既可與女性結婚，又垂青于某些男性的原因。

一般認為，純同性戀的治療前景難以令人滿意，但那些假(境遇性)同性戀或雙性戀者，在現實生活中卻有得到矯正的可能性。本例也不例外，我給他指出，要他在適當時機擇佳偶而婚配，從丈夫角色上得以加強其男性意識；另一方面，利用其對某些男性的恐懼回避性，繼續在心理醫生的正確引導下，很可能逐漸恢復其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