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格森是蘇格蘭啟蒙思想領袖之一,其著《文明社會史論》是第一部關于古代文明社會及政治制度的文化人類學研究。
文明是怎樣起源的?這是佛格森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他將公民的“財產權利”視為區分野蠻社會與文明社會的基礎,認為沒有財產的人無疑就是野人,只有野蠻人才將未來完全托付給自然環境。文明的第一要義就是運用理性預防未來的不測,從而有了“財產”──預留的生活手段。
對佛格森影響最大的兩位蘇格蘭啟蒙思想家是哲學家大衛·休謨和經濟學家亞當·斯密。他在法哲學方面還深受孟德斯鳩的影響。休謨和斯密都試圖從天然的人性出發,由經驗觀測推導出他們各自的學問體系。這是當時啟蒙科學的基本方法。
以“人性的種種屬性”為基礎,佛格森歸納出“友愛”和“恐懼”,并把它們作為決定人類其它一切行為方式的兩種最基本的天然情感。由于“友愛”,每個人天生就需要社會,人總已經是社會的人。又由于恐懼,人類互相猜疑并劃分為排斥異己的小群體,從而有了戰爭。人的社會性是使人類懂得和發展出勞動分工制度的基礎。分工最終導致工商業的發達。對佛格森來說,文明社會的另一重含義就是“工商業社會”。在西方歷史中,城邦與商業密不可分。商業的發達最終導致了藝術的繁榮。“文明”的第三重含義是“文化”,即人類各種進步中特別偏重于精神的那些進步。正是在此意義上,佛格森的討論特別強調了文明的“道德”基礎問題──它的生長和毀滅。
當一個社會的全體成員決心維護每一個人的政治權利和財產權利時,這個社會就從野蠻時代進入了文明時代。佛格森的這一判斷包含了兩方面的條件:(1)政治組織與財產制度的確立,這是制度演進的過程。隨著經濟活動的展開,隨著交換與分工的秩序的擴張,不可避免地會發展出與之相適應的政治秩序與財產制度;(2)社會成員在精神方面的發展,主要指關于政治秩序與財產制度的“道德共識”的形成。我們必須明白,把人類的文明狀態從野蠻狀態相區分的關鍵環節,就實證的經驗而言,正是財產的私人占有制度。如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所說:家庭與國家的起源是與“私有制”的建立直接聯系著的。
綜上所述,人的文明化過程意味著商業與道德兩方面的發展。這兩個方面的人類活動都只能發生在“社會”(城邦)當中,表現為人類的社會實踐。通過這一社會實踐,人得以從野蠻進入文明。進入了文明社會的人,他的基本權利,也就是他之為“人”的各項天然權利的文明化的延伸,就必須包括:生命權利、政治權利和財產權利。
與上述相反的過程,可以叫做人的“野蠻化過程”。那就是對公民的政治權利,財產權利和生命權利的無視和踐踏。當個體權利被粗暴剝奪以后,恰如佛格森描述的那樣,人類便不再有什么“私利”能夠被維護,從而不再對任何非法行為心懷罪感,那時每個人都將陷入“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當中。而那正是霍布斯在《利維坦》中所描述的“叢林社會”或人類的野蠻狀態。
為了尊重和愛惜人類文明進程的一切成果,蘇格蘭啟蒙思想家們大多奉持政治上的保守主義立場。所謂“保守”,無非是反對摧殘文明果實而已,正如今天大多數中國人對“文化革命”表示反感一樣。我們的一些“新左翼”朋友們,為著新的理想和烏托邦,重新論證“文化革命”的種種好處,并且批評我們對產權的“盲目崇拜”,似乎尊重公民的財產權利就會破壞了公民的政治民主權利。對這類批評,佛格森的這本著作正好可以作為我們的辯白的一部分。真正的人權總必須是在財產權利(經濟的)與政治權利(道德的)兩方面的人權。我們要求的,是在這兩方面同時改善我們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