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的鬼節？

記者：王　琿　鄔烈興

我們接受了圣誕節，我們接受了情人節，萬圣節會被我們接受嗎？

2000年的這個中國鬼節

10月31日晚8：45。

北京硬石餐廳邀請的馬來西亞小邁克·杰克遜樂隊已經開始了他們瘋狂模仿。Triller（《顫栗者》）中群魔亂舞的場景被帶到這個還聞得到飯香的地方。人們進出不斷，自由地飲酒、說笑，看節目，仿佛等待著萬圣節鬼魅聚集最多的那一刻的來臨。

燈光還不給人以人間地獄的恐怖聯想，只在細節處有一些骷髏、鬼怪的裝飾。目之所及，正式披掛整齊的少之又少，又以老外居多；多數中國來者還是一副清湯掛面的純凈模樣——唯一的面具被掖在包里，仿佛僅用于照像。只有披掛著鬼裝的舞者用猙獰的魔爪撲向人群，女孩子們發出驚恐而無不歡喜的尖叫聲，萬圣節的夜晚才像是那么回事。

10月31日晚10：30。

北京豹豪酒巴里依然人聲鼎沸，歌者的一曲《與往事干杯》觸動了全場男人的柔腸，人人舉杯一起高歌。若不是戴著鬼面具的待應生們穿來穿去，這個星期二的晚上肯定與任何一個周末沒有分別。今晚是萬圣節，這是很多人跑來泡巴的理由。一個長得頗像演員黃磊的年輕家伙，戲說自己就憑這張臉，就可以拿化裝大賽的頭獎，所以他無須化裝。

三里屯北街上已然人影稀疏，每一家還在營業的酒巴照例的活動都是樂隊、抽獎、游戲、跳舞。不少家門口處有電子玩具發出的一種氣若游絲的女巫的吟唱聲，加之隨意堆放的面具，發著綠色熒光的髓髏，表現手法的單調都在事實上無法為這個蕭瑟的萬圣節之夜帶來更多的游戲的怪誕氣氛。

10月31日晚11：15。

星期五餐廳只等打烊了。旁邊偌大的大地之母早已人去樓空。“為什么這么早就沒人呢？”去年在這里十分盡興的林偉不無驚詫的說。

到哪里找更新鮮的感覺

是什么削弱了萬圣節的狂歡氣氛？因為這天是星期二？因為更多的商家應戰萬圣節而分散了客流？因為沒有更多的裝術選擇？還是因為我們對侍鬼怪的觀念與西方迥然相異？

硬石餐廳中，一對打扮成吸血鬼和ET外星人的情侶最是張揚，他們牽著白線、提著紫色的南瓜燈在人群中像鬼一樣飄乎不定，時而張牙舞爪、逗人發笑。然而這套特別的行頭，卻是半個月前吸血鬼先生花了50美元從美國帶回來的，據他介紹，在美國過萬圣節的裝飾無窮無盡，他只不過選擇了兩套今年比較流行的，“《驚聲尖叫》里就有這樣的道具，其實在美國每一年萬圣節風行什么的裝扮，很受那些鬼片的影響。”

“西方人看待鬼的觀念，就像在《人鬼情未了》、《吸血鬼驚情四百年》那樣，鬼和人是沒有距離的，”星期五餐廳的職員Vinny講了一個羅馬尼亞的吸血鬼德考拉的故事。德考拉變鬼之前是一名將軍，率領著軍隊打到土耳旗。妻子被敵方的謠言所騙，為他絕望殉情，而可憐的德考拉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在凱旋之日，拔劍直指天空、怒斥上帝的不公，隨即變作吸血鬼作惡人間。“德考拉的忠情與惡行卻成了歐洲人用于狂歡的借口，我非常喜歡這個故事?！?/p>

Vinny說，“我們也在1998年開始做萬圣節的活動，專門為來賓準備各種道具，配備化裝師。萬圣節可以說是一年中最快樂的日子。因為平時客人跟服務員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比較客氣，一到萬圣節，人們就像打破了一層隔膜，玩得特別開心。”

然而費力的商家卻難以刺激起人們狂歡的欲望。原本是恣意發揮想象力的節日，很多人卻依賴于商家，“由舉辦萬圣節派對的地方準備，我們就不用煩神去找了?！庇谑且岳麧櫝杀緸樾袨槌霭l點的商家，只會提供大同小異的面具。

對于臉面之尊的傳統觀念，也在發揮著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在硬石不少人都采取了彩繪的方式，在臉部做一點小修飾——真是做鬼也要漂亮呀。

不上街的萬圣節

有一些限制難以突破。

在外企工作的溫迪希望，一幫朋友事先誰都不知道對方會打扮成什么樣子，“你會發現越是那平時高高在上、不茍言笑的主管，在面具的掩護下就越瘋。但是我們沒有這種條件，總不成我沾上一臉雞毛在馬路上打車吧，這不是你中國人的節日，大家都會覺得你怪怪的。”

網絡工作的李子倩今年是第一次過萬圣節。她點失望，“想象中的萬圣節應該是奇裝異服的嘛?！闭撓屡笥训墓硌b的她，有點神秘地說，“我有一套更棒的。可我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只能一個人的時候穿。大家都太冷靜了！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瘋狂，會顯得很可笑?！?/p>

個性的拘緊和不事張揚也許真得阻滯了中國人的創造力。但不附帶、不承載任何道義、責任的節日過法恐怕才是中國人真正缺乏的。在瑞士留過學的杜貞曾遭遇過瑞士巴塞爾狂歡節，那是在一個20萬人口的城市中，由1、2萬人組成的300多支大大小小的化裝游行隊伍，“這些活動純屬民間性質，國家不資助，也不允許任何商業集團介入，不能借此機會進行商業性廣告宣傳?！倍咆懻f，“他們的裝扮完全是個人自由想象、瘋狂發揮。有時，人們要為自己那身服裝花去好幾個月的工資，但大家都十分情愿在這一年一度的大喜日子里破費一場。這已成了巴塞爾人生活中的一種情趣和一項追求?？墒俏覀兊墓澣漳兀星镏v團聚、春節講孝敬，稍微隨意點就要挨罵?！?/p>

在少數民族地區游歷過的自由撰稿人周愛，從根本上質疑我們狂歡的能力：“在越封閉、貧窮的地區，人的原始性、自然性和對于節日的需求、自發性就保存得越完整。一進入城市，就被加入了很多的雜質。典型例子之一，就是腰鼓，現在被作為一種稀有的東西來展示。我們是一個缺乏激情、沉重的民族。人們很少能夠真正純粹地干一件事。抄襲再多西方的節日也沒有用?！?/p>

在硬石餐廳，與打扮成保安的林若毅先生攀談。2000年的萬圣節已是他在中國度過的第十個，來自一家荷蘭食品公司的他說，“盡管在中國過萬圣年不很熱鬧，但我還是很開心，平時的生活太悶太乏味了?！倍啻伪粍e人當作保安并因此差點享受免費晚餐的林先生和一群打扮的五顏六色的老外是鄰居，他們曾經都會在萬圣節的晚上在社區里串來串去的，現在因為很多人家養了大狗，就不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