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班的“行政體系”

記者：酈　毅

最近，一直以“官方"給定的中小學“三好學生和班干部制度"為核心的班級權利體系和價值標準開始受到質疑。質疑來自現實的改變。對一個班級的行政體系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原有體制受到質疑的原因，而且，這實在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11月14日，對北京某小學六年級三班的采訪就讓記者體會到了這種快樂。

最善于表達的幾個

被班主任王老師留下沒去上課間操的7、8名同學圍在記者身邊，王老師說他們被選中是因為是“班里最善于表達的幾個"，說完就去開班主任會了。

原因顯然并不這么簡單。仔細分析，他們可以劃分成少先隊、班干部、課代表、特長生等幾個“體系”，并因此成為班里的核心人物：班長、參加西部行的小記者劉佳琪，大隊委林夢，中隊長周哲，數學課代表李偉一，有音樂特長的唐晨，計算機課代表譚軒，夏天祥和張健修桌椅評上了去年的"勞動十佳"。

如果沒有遺漏的話，六三班的核心已經到齊，“善于表達"很可能是他們作為核心人物的結果：擁有更多說話的權利和機會，比如被留在記者面前回答問題。

當記者面對全班的人提問時，舉著手“涌現”在眼前的總是這幾個孩子。其他人在他們說話時很安靜，如果有不太起眼的人起來說話，下面一下就變亂，還是幾位核心大叫“安靜”維持秩序。他們顯然習慣了充當管理者，而且大家也認可他們擁有這樣的權利。

出讓權利的理由

“班里誰最有威信”的提名不厭其煩地徘徊在“核心”們身上，原因是“學習好，朋友多，英語好，計算機棒，能歌善舞，畫畫好，都聽他的，”唯一不能肯定的是，權利和威信哪個是原因哪個是結果，又是誰造就了這樣的評價標準。

發生改變的是“核心"們的價值標準已經隨時代變化而變的多種多樣，“受人歡迎最重要，有人學習特好不愛理人就不好，"光是學習好已經很難讓人喜歡，“愛玩，游戲機，玩什么都行，上網跟人聊天"，屢次當做自己的優點被林夢、譚軒、唐晨他們大喊出來。

反抗權威的獨特魅力

“敢跟老師對抗"讓大家對林夢刮目相看，林夢在音樂課上跟老師的一番理論被中隊長周哲作為經典表演給記者：“王小銀招林夢，音樂老師批評林夢，林夢一下站起來就把老師說蒙了，我記得她當時是這么說的，‘王小銀老招我，我希望您給我一定的時間讓我來適應他。老師問，‘這么說你是對我有意見了？林夢這么說的，‘不是，我是對您對我和王小銀關系的看法有意見。"

“民間”權利體系：靚女酷哥最可愛

拿著一本韓國HOT的寫真集一邊看一邊擦黑板的李偉一是個很好看的女孩，漂亮果然依舊是個容易受人擁護的原因，一提起她，班里同學的氣氛明顯變的熱烈：“我們班的靚女，校花、班花，"夏軒“揭發"愛畫漫畫的張健給她畫過像。不過光是漂亮也不行，“英語數學都很棒，老師不在她看著我們做作業，特安靜，沒人鬧。"ピ了8條魚的“唐山大哥”張強又是一個典故。提起這個話題譚軒和林夢最起勁，“上學期期末剛從唐山轉來一個大哥，個高有點黑，剛來老睡覺不愛說話。后來放暑假他和我們一起參加夏令營再回來就敢說敢笑敢打敢鬧了。"扎魚是最近的一次秋游的事，女孩子們自己扎不著，就求扎魚技術高超的張強幫忙，結果他一連扎了8條送給女孩子一人一條，“特好吃，一條全讓我吃了，我媽說張強是不是野人吶！"夏軒說完又揭發林夢，“她最喜歡和男孩交朋友，認全班的男生做大哥，去秋游的時候跟我說得趕緊認張強做‘唐山大哥，要不秋游回來全班的女生都該開始追張強了。"

那天，最后一個走進教室的唐山大哥引起了一陣類似歡呼的響動，足以證明這個帥氣男孩在這里的地位。靚女酷哥是民間體系的價值標準，最直接最純樸，而且顯得更有道理。

“邊緣”權利體系：“誰也不敢理張麗"

每個班都有幾個厲害的，讓人害怕，張麗、王小銀、王佳軼、王山、張小明是班里“五大元帥"，最厲害的張麗竟是個女生。提起她每個人都開始喊出自己的“斗麗"史，“我從一年級就開始受她欺負，"“像《機器貓》里的大胖，老打人，粗暴。"“我跟她同桌一學期，打了一學期，直到王老師換了座位才把我解救出來。"

“現在全班都聯合起來了，"大家一起給記者大念“對麗之則"，就是對付張麗的辦法：“叫我不理，逗我不笑，罵我不氣，打我上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日方長，有仇必報，對麗之則，切記切記！"

“五大元帥"用特殊的方式得到自己的位置，又在與班里的主流對立的位置上用特殊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尊嚴。“上次我用紅領巾輕輕碰了張麗一下，她哇的一下就哭了，還特使勁的打我，至于嗎？"ゲ⒎遣輝敢飧謀渥約旱牡匚唬“張麗曾問我為什么我有那么多朋友，可全班人都不理她，"曾經和張麗同桌的林夢覺得她很幼稚，“只有一二年級小孩才這樣問。"

（附文一）被抗議的是什么？

最近一段時間，一些學校開始用行動“挑戰”存在已久的“三好生和班干部體制”。撫順市一所小學設了16個單項獎，包括練身獎、學習獎、助人獎、禮儀獎、服務獎、自立獎、創新獎、進步獎、孝敬獎等。南京拉薩路小學就采取了既評“三好生"，又評“表揚生"的做法。全面發展的當“三好"，在某一方面表現突出的，則可以當“表揚生"。而且“表揚生"沒有一定的標準，評選面也廣得多。北京東路小學也開始評選單項獎，且評獎面高達80%到90%，幾乎每個孩子都能品嘗成功的歡樂。北京光明小學舉行的自薦明星活動，項目、人數都不限定，沒個人都有機會展示自己。“三好生"雖然沒被取消，但是在弱化。與此同時，班干部終身制被打破，每個人都有機會當干部。

進入11月，這樣的做法引起教育界和媒體的熱烈討論，“讓孩子在更舒緩的環境中、更輕松的成長”是打破就制度的理由，但是在一片叫好聲的背后也有家長和老師在抗議，雖然聲音比較微弱。

“實際上，問題的關鍵是一向支撐一個班級的權利體系和價值體系正在改變，"北京某小學大隊輔導員王平說出老師們的顧慮，“舊標準正在逐步喪失權威性，老師曾一度借以管理和激勵學生的體制變了，用什么來填補空白，雖然還不太明確，但肯定有更高超的要求。"

以前，當干部和三好生不僅意味著權力更意味著權利，因為這些在關鍵的升學考試分數中都會有加分獎勵，這點家長與學校心照不宣，所以抗議更多來自中學。“班干部輪著當可以，可到中考、高考時給誰加分，加分的標準需要連續當幾年的，"一位孩子在初一、初二當了兩年團支書的家長向記者說出自己的困惑，“早知道要輪換，就不讓孩子爭取當干部了，有時間多學習點多好。"

講究實際的家長說出了問題的關鍵，仔細分析不難發現，對于三好生、班干部制度的調整多是在小學在做，原因是幾年前開始就近入學、電腦派位打破了小學升初中的瓶頸，上民辦初中也是派位不是排分數，權力、榮譽與利益拖鉤使小學階段的教改開展比較順利，但是當同樣的教育理念和措施向初中以上延伸時就遇到了大阻力。

“目前在中學，尤其是高中，學習還是最大的王牌，別的特長什么的出十張也不如這一張大，"孩子在北京一所重點中學讀高二的家長王先生坦率對記者說，他不希望同樣的改革在中學里實施，“標準會變的很亂，我怕孩子無所適從，倒忘了最重要的。"

“但是，如果不改變會有更多的抗議，”孩子曾在日本讀書的陳美茹女士說，“擔任班長、評三好學生和優秀班干部有時會打擊大多數學生的積極性， 甚至會在他們的心靈里播下自卑的種子，因為孩子的可縮性很大，均等的機會才是公平的，沒有評選和權威才是理想的成長環境，好在這種改變正在發生。”

（附文二）沒有“領導"和評選的教育

張文靜

日本的小學班里不設班長，也沒有三好學生和班干部一說， 類似中國班長的角色在日本叫“日直”（即“值班人”），但值班人是每天每人輪換做的，值班人主持早會，并進行一分鐘的講話，內容主要是近期自己或周圍發生的一些事情，下午主持簡短的班會。但值班人不會批評任何違反規則的人。班里根據需要設好多種負責人，如學習負責人、圖書負責人、新聞負責人、生物負責人、午飯負責人、體育負責人、音樂負責人和保健負責人等等，每個人都將根據自己的愛好選擇其中的一種，如果是熱門負責人的話，就用猜拳(錘子、剪子、布)來決定。學習好的人不一定當學習負責人，體育好的人也不一定當體育負責人。即使如此一年中還要輪換三次。這到小學畢業時幾乎所有的負責人都能擔任過，自然辦事能力就比較強。

從五歲跟隨媽媽去英國、完全接受英國教育的李清雨告訴記者，在那里沒有“班長"這個說法，只有校長親自任命的一些“PREFECT"，一般在中學六年級，年紀在17、18歲，他們是在自己的學業或運動方面出類拔萃的人，他們額外負責學校的一些監察工作并組織一些活動，他們是一些對自己的工作有責任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