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初
報載,北京人民醫院眼科高偉峰博士未經喪家同意,取一死者的眼球,為兩位盲人作了角膜移植術,使他們重見光明。死者家屬以盜竊尸體罪告到法院,并索賠50萬元。全國眼科界對此感到震驚,都為高博士捏一把汗。由此想到30多年前。筆者也有高博士那樣經歷。不過,結果要比高博士幸運得多。
50年代時,前蘇聯眼科專家費拉托夫院士采用角膜移植術使許多盲人復明。哈爾濱醫科大學跟科主任石增榮博士率先引進了這項先進技術,并獲得巨大成功。他組織防盲治盲醫療隊深入到農村為盲人作手術,使他們重見天日。我畢業后被分配到哈爾濱醫科大學,跟隨石博士從事這項工作。我們的足跡踏遍了黑龍江的山山水水。
有一年在佳木斯郊縣普查時,一位盲童引起我們注意。據監護人講,小盲童身世很苦,是個棄兒,爹媽是誰也不知道。在橋洞下撿到時都快凍僵了,抱回家一看竟是一個瞎子。這家人心地善良,沒有嫌棄他,到處求醫為他治眼。經檢查是角膜白斑,如果能作角膜移植,是完全可以復明的。遺憾的是一時沒有角膜材料。建議他到哈爾濱去治,監護人的經濟條件又不允許。我們都感到惋惜。
幾天后,配合我們工作的當地眼科大夫悄悄地告訴我,他找到了線索。角膜材料可取自于一具才埋葬的6歲女尸。這女孩頭天晚上坐在小板凳上吃飯時,大人逗她,她一樂,身子往后一仰,后腦勺著地,導致顱腦損傷而死。當天晚上我們就悄悄取來了眼球,第二天為小盲童作了角膜移植術。
角膜移植在當時是一件新鮮事兒,人們都說:“醫科大學的眼科老師真神了,能換眼珠子!”這事很快傳遍了這座小縣城。死者家長是位中學校長。她的夫人對女兒的意外死亡十分悲痛,當得知女兒的眼球被人取走時,瘋也似的要和我們拼命,并說要去法院告我們。
這時,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時只考慮如何想方設法搞到角膜材料,救治一位身世悲苦小盲童,全未想到這行為的后果。我趕緊將此事向當地醫院黨支部書記作了匯報,書記對此事認識水平很高,他說:“為了治病救人,你們的行為沒錯,只是在方式方法上欠妥,事先應與家屬商量,取得同意后再實行才好。不過,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家屬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你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樣吧,此事還是由我來處理。”原來,醫院與學校同屬一個支部,書記找校長談心,說:“你女兒死了,你和家屬很悲痛,但這畢竟是事實。人死了,埋了、爛了,最后什么也沒有了。把你女兒的角膜移植到盲人眼上,使他復明,這是行善積德,有什么舍不得的?回去好好地做做你愛人的思想工作。”這件事就這樣平息了,現在想起,還真有些害怕!
救死扶傷,確是一種善舉。我們和高博士一樣,總認為自己襟懷坦白,完全是一片好心,所以常不講究方式方法。然而好心人家看不見,壞方法卻讓家屬感受到了。未經喪家同意而貿然取走死者的眼球,在強調法治的今天,自然會遭到非議。
角膜移植術是治療角膜病致盲的有效手段。據統計,目前全國需作角膜移植術的盲人約360萬,但有幸能接受手術者每年僅1000來人,絕大多數盲人將在黑暗中度過他們的一生。主要原因就是供體角膜來源奇缺。身后捐獻眼球,可變無用為有用。當自己閉上雙眼時,能讓另一雙眼睛亮起來,這是多么崇高的行為啊!我們應加強宣傳力度,使人人都明白捐獻角膜的重大意義。目前,全國一些城市都相繼建立了眼庫,希望有更多的人支持這項工作,以便讓更多的盲人擺脫失明之苦。
捐獻角膜像捐獻其他人體器官一樣,應基于以下3個原則:①必須是自愿的,不管是尸體器官,還是活體器官;②必須是無害的,以保證活體供體健康不受損害;③嚴禁器官買賣。目前,國外在器官移植方面采用兩種方法。一種是推定同意,即如沒有不同意捐獻器官的書面材料(或錄音),都算作同意捐獻器官。死后如有人需器官移植,可以名正言順地拿取。另一種是推定不同意,即沒有同意捐獻器官的書面材料,就不能貿然拿取死者的器官,否則是違法的。在我國,當務之急就是要立法。不管是推定同意還是推定不同意,只要有法可依,角膜材料來源就會大大地增加,這樣,盲人復明工程將會大大地向前推進。
(編輯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