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
在我看來,蕨是一種特立獨行的植物。
蕨不開花,它的光滑亮綠的羽狀葉片是一束束鮮花最好的陪襯。蕨也沒有果實,而蕨芽菜是一種很好吃的食物,所含的蛋白質、礦物質、食用纖維素和多種維生素,是綠葉青菜所無法媲比的。它還具有清熱祛火等藥用價值,對人體大有裨益。
蕨芽是醬紅色的,皺縮而多毛,一副未經世面先已歷盡滄桑的老成持重相。雖然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它只是初來乍到,但卻偏要像個離家出走了太久的流浪兒那樣,舉著碩大(相對來說)的頭顱,來反襯身邊新葉的鮮嫩和蓓蕾的明艷。
剛出土的時候,蕨就是那么好奇地探出一根根卷曲的芽兒,整個身子彎成一個精致的“?”。那么,在它未出芽時,該是一個茁壯的“!”罷。在頂著松軟的春泥向上生長的過程中,它像一支被壓縮的彈簧,感受著力的蜷曲、生命的發酵……這時的蕨芽,似乎是鮮艷的漿果,飽滿得快要炸裂了,成熟得一碰就會滴出汁水來。表面看去,它是靜止的、沉默的,但它的萌發和生長,卻是無時不刻的,我們看不見它內在汁液的流動、細胞的分生和滋長的韻律,它卻在靜止中“精騖八極,心游萬仞”。漸漸地,從靜觀與吸收中,它不再是剛出土時的害羞和拘謹了。蕨的姿態是自然。生活空間無遮無礙,于是它揮灑自如,愜意地抖動一身的靈逸,長出了一片片羽狀的復葉,一株、兩株……漫山遍野,擠擠挨挨地貼著山脊生長的,全是它的伙伴。
《本草綱目》中寫到一種藥物,叫“地丁”,頗費猜疑,李時珍老先生也含糊其辭,解釋得不甚了然。如今,我一廂情愿地認定它就是蕨芽了。可不是,從形態到意象,都是那么相諧,它們沒有刀沒有槍,卻用密密實實的根莖和羽葉,將大地守衛得那么嚴實。
再往前想象,也許混沌初開時,山是堅強的脊背,大地是綿延的肌膚,河是精血,風是呼吸,樹林野草是毛發,那么,精致靈變的蕨,該是天地間最柔軟的一簇絨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