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掀［蓋頭］面夫君

陳　蕓

和老公結婚3年多，女兒已經滿兩歲了。我們互敬互愛，事業順利，家境小康。這種令很多同齡人羨慕的生活，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但絕對美滿的家庭是沒有的，絕對幸福的女人也是沒有的。這不是，就和老公的這種生活之中，我仍時時感到沉沉的“蓋頭”沒有掀起。也就是說，在和諧的生活中，我是戴著假面具，在做著自己該做和不該做的事，想著該想和不該想的事兒。我有愧于老公，但老公全然不知。是他真的老憨，還是以假對假？要是某天東窗事發，他會怎么看我、待我？而到那時，我又將是什么模樣？所有這些，都像一條條扭曲的含毒小蟲，咬噬著我脆弱的心。我甚至因此而“人比黃花瘦”了。老公摸摸我的腦門兒，又摸摸我的脈搏，體貼關心地催我去醫院全面檢查。他甚至調侃稱，要是我患上不治之癥，他會傾家救治，若是我魂歸天國，他亦化蝶相隨……唉，他越是這樣，我的心越是忐忑。這種被“蓋頭”掩抑的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事兒還得從很久以前說起。

我生性活潑，最喜歡玩新東西，特別是喜歡港臺影視歌星的碟帶，有時會守著VCD看個通霄，嘴里還嘟嘟囔囔地跟著哼個不停。母親說我是“星癡”。我說，我再癡也可以把學習成績保持在全班前三名。母親無言以對。

就在我讀高一的時候，我癡性大發。只要聽說誰有正版新碟，總是想盡辦法地借來欣賞。那次，聽說高二的一位男同學有個新碟，我轉彎抹角通過同學認識了他。他長得很帥，家境很好，就是調皮掏蛋，多次被學校點名批評?？蛇@和借碟有啥關系？果然是一盤好碟，我甚至愿意出高價買下。他說不行。不過，可以借上一兩個月。就在這種續借與催還的交往中，我們相互熟悉了。每次他弄上好碟，總邀我同看，不時還要外出玩玩?；旧倥男氖撬ё龅摹Ｎ野l覺他也是個很好的少年，心里開始有些戀著他。

我不承認我們早戀。這只是親近、信任和好玩。正是如此，在一次邀我看碟時，他突然放出一盤三級片。我第一次看到這些，心頭好發慌。他緊挨著我，捏著我的手，扶著我的腰……最后，二人便情不自禁地做了那不該做的事兒。他說，他愛著我，他要永遠保護我……可這些不過都是海市蜃樓——他父母為了對這個不聽話的兒子進行“再教育”，雙雙遠調北方老家，自然也把他帶走了。只留下我這個失去貞操的少女和永遠做不完的惡夢……

以后，我便一頭扎進書本，考上名牌大學，分配理想工作，事業也大有奔頭。在這漫長的日子里，失去貞操的自卑，使我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我怕愛著我的男人和我所愛的男人，在新婚洞房夜，發覺我不是處女，更怕因此而扯帶出來的諸多不幸。

但是，愛的力量是無窮的。我終于遇上心中的“白馬王子”，而且很快就不能自禁地與他熱戀起來。雖然在熱戀當中，我曾多次鼓足勇氣，想把若干年前的無知行為來個亮相，但又怕這樣會失去他，故每次僅是嘴上嚅囁而不知所云而已。于是，我處在愛情與貞操的矛盾中，甚至為此去廟里禱告，希望他能在新婚之夜忽視這個問題。

欲罷不能的我，終于要和他結婚了。

我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氣與“壯士一去不復還”之悲愴，準備承受“洞房政變”的。哪怕是地覆天翻，我也要去承擔所有不幸。畢竟了卻了做他妻子的宿愿。可是，洞房之夜靜悄悄，除了與常人結婚時一般的溫馨、幸福之外，一切都沒有，甚至一點兒不祥之兆也沒有。蜜月度完，我為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慶幸自己度過了難關。

行云流水般的婚后生活是特別愜意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夫唱婦隨，如膠似漆，都讓我們攤上了——當然，這主要歸功于我們頗為牢固的愛情基礎。可是，我婚前失身的自卑意識，并沒因此而消聲匿跡。每當我看見報刊報道與我相同相近的“洞房政變”時，每當我聽到親朋好友談論婚前失身的某些故事時，就會感到其所喻所指全是沖著我來的。甚至認為我那個秘密早已被別人識破，被老公知曉，而且很快就會弄出更多更大的麻煩來。特別是我的老公對我相當疼愛，把一片癡情完全奉獻于我，這對我更是一種鞭笞。

老公對我好，我就對他更好，這本是婚戀生活中難能可貴的。但，這樣卻把我推進一種心理惡性循環。當初，對自己婚前失身極力隱瞞的心理，開始從量變到質變。以致到現在，要向老公講述失身的故事的欲望愈來愈強了。我想，如果不把這事兒說出來，長年累月地被恥辱的“蓋頭”遮擋視聽，我會變得更加迷茫；如果長久地在這種以假對真的生活折磨下，我會變得更加憔悴蔫萎；如果連這種事都沒有勇氣告訴夫君，我真是有愧他，有辱純潔愛情。于是，在一個花好月圓之夜，我向老公坦誠相告往事，永遠地掀掉了那本不該有的沉沉“蓋頭”。我閉上眼睛，罪犯一般聽候老公發落……

老公聽罷，不屑一顧地說：“蕓蕓，你今兒是發了什么神經？孩子都這么大了，還扯出這些干啥？其實，在新婚之夜我就知道你曾經……這又礙著我們什么呢！我們不是一直都很好很好的嗎！”我盯住他的眼睛問：“你真的一點兒不再乎？”“真的。絕對真的！”從他誠懇、信任的眼睛里，我相信他說的是心里話。

靜夜如蟄。我擁著老公，看到了有生以來最圓的月亮，聞到了有生以來最美的花香。我發現，老公是世上最偉大的男人；我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所有這些感受，都緣于自己的英明決斷——自掀“蓋頭”面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