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客死亡引發的官司

胡喜盈　吳　斌

今年4月，震驚全國的上海“太陽島國際度假村浴客猝死浴缸”一案審理完結。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判上海“太陽島國際度假村俱樂部”賠償死者家屬15萬元。這起命案提醒人們，尤其是老年朋友，面對五花八門的現代浴場一定要慎而視之，切不可因天花亂墜的廣告之誤導，而起一時之興赴“湯”蹈“火”，造成不該發生的悲劇。

71歲的王菊明洗溫泉，發生意外

上海太陽島度假村是一個享譽海內外、投資8億元建造的五星級度假小島，高爾夫球、卡丁車、賽馬場等幾十種現代化的游樂設施一應俱全。

2000年4月8日，王菊明教授所在的上海基康生物技術公司組織去太陽島度假村春游。年過七旬的王菊明攜夫人也趕去參加。

當天，王菊明精神非常好，開了幾圈卡丁車之后，王教授夫婦在度假村的朝鮮風味燒烤餐廳用了午餐，王教授還喝了點酒。看到廣告介紹太陽島溫泉是“上海市第一溫泉”，下午3點左右，這對老夫婦來到溫泉洗浴。

王教授選擇了一種據說適合老年人的藥浴。之后，他和夫人分別被帶到分開的兩個洗浴間。每個洗浴間都是一套別墅房改裝的，里面有按摩脈沖三角型豪華浴缸、電視機、臥床、按摩床、衛生間等。浴室里貼著“顧客須知”：建議您不要在飽餐、酗酒后沐浴……如在沐浴中出現心慌、頭暈、惡心等現象，應立即出浴、臥床休息……

據王夫人回憶，大約一個小時以后，她到服務臺訊問王菊明是否洗完了，才得知老伴出事了。“太陽島”方面稱：“大約4點05分，服務員在外面聽見王菊明洗浴那間房的熱水器總是轉個不停，心中不免疑慮，忙報告總臺，總臺打電話去那間浴室詢問，電話無人接；派服務員前去敲門也沒人開，于是，立即委派男服務員用鑰匙打開房門進去查看，發現王菊明已倒在浴缸之中，浴缸內有大量嘔吐物。兩個服務員速將他從浴缸中抱出，此刻他已無任何反應，身上被熱水燙傷多處。”意外發生后，該度假村的醫生把王菊明送到附近的醫院搶救，未能挽救他的生命。上海市公安局青浦分局經解剖檢驗，在4月19日出具的“死亡確認書”認定，71歲的王菊明因嘔吐的“胃內容物堵塞氣管，窒息而死”。

王菊明生前是個有貢獻的醫學教授。他從事過電生理學和生殖生理學的研究工作，對針刺麻醉、中藥麻醉原理做過深入研究，在國內率先應用放射性同位素測定臟器血流量及毛細血管通透性的方法，對男性節育藥棉酚抗生育作用的機制進行深入研究，取得優秀成果，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好評。

事后，王菊明的家人在事故現場察看時發現，老人當時所在的洗浴間沒有電話，只有一條裸露的電話線，在洗浴間旁的休息間有一部電話機。

王家與“太陽島”對簿公堂

事發后，王家與“太陽島度假村”交涉，在“上海市僑聯”的主持下談判，王家先是說要參照“云都浴場命案”賠64萬元，后來索賠數額降至30萬，“太陽島度假村”起初考慮答應賠王家30萬元。結果在分期付款方式上雙方有分岐，“太陽島”說分三次付清，王家堅持一定要分兩次付清，談判破裂。

2000年7月19日，王家向上海第二中級法院起訴，要求“太陽島”公開登報賠禮道歉，賠償王家114萬元。

2000年11月14日和2001年4月3日兩次開庭審理此案。原告提供了上海浴池行業協會秘書長吳堯銘的看法：“單人沐浴房間的門不應全封閉式關死，玻璃門應有一定的透明度，以便于服務人員能及時發現和防止室內發生意外情況。服務員應處在便于發現室內情況的位置，對老年人應盡特殊注意義務。”

庭審中，“太陽島”方代理人朱妙春、吳平律師對王菊明的死因作了如下分析：“本案中王菊明病變的發生是無法預料的。根據王菊明死亡前數小時拍的照片可以看出：他雖然年過七旬，但其外表顯得十分精神。根據原告的證詞及當庭表述，王菊明的身體狀態一直給人以良好的感覺。他在事發當日的上午還從事了對人的身體素質（尤其是心功能方面）要求較高的開卡丁車等運動。王菊明在洗浴以前要求服務員調節好水溫，并在洗浴中再次打電話要求服務員為其調節水溫，并親自為服務員開門、關門。王菊明是在飽食后洗浴也是有據可查的。法醫《鑒定報告》明確指出：死者‘胃內容物約700毫升，為未消化食糜，見肉塊、菜葉等。這還只是尸體內殘存的，其他還有吸入至氣管、支氣管以及吐到浴缸里的胃容物。他生前有動脈硬化癥及心肌缺血缺氧的病理學基礎，是不適合洗浴的，其死亡與被告浴室服務設施和條件的好壞沒有必然聯系。”

兩位律師還認為，“洗浴是人們日常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平時應該注意什么都是一些常識性的問題。王本人一直從事醫學研究，不能說，他自己明知有不適合的地方，卻只在家中注意，而到了被告處卻要別人幫他提醒或讓別人阻攔他。與其相比，其夫人（兩人年齡相仿）就比較注意安全，她發現自己不適合單獨洗浴，便要求陪浴，而王先生卻表現的比較自信。對被告來說，無從知道王先生有缺血缺氧的病理學基礎，王先生雖然歲數很大，但其外表和精神風貌卻表現得并無問題。同時，被告在浴室中也標注有“顧客須知”，針對洗浴所應注意的問題作了警示……”

庭審結束前，法官問原告是否愿意調解？原告方愿意。又問被告，被告不愿調解，要求法院明判是非。

法院認為“太陽島”未善盡安全保護之責

2001年4月20日，法院開庭宣布審理結果。法院認為，已察明：王菊明系胃內容物吸入，堵塞氣管、支氣管腔致窒息死亡。尸檢發現他左心室輕度擴張……說明他生前有動脈硬化癥及心肌缺氧的病理學基礎。不排除他在心功能差的基礎上，因飽食和浴室內特殊環境等綜合因素加重心臟負擔，致使心、腦缺血缺氧，胃內容物返流并吸入氣管、支氣管的可能。

法院認為，被告作為集娛樂、休閑、溫泉沐浴于一體的特殊服務性行業，面向全社會開放，理應向客戶提供安全可靠的服務和環境。王菊明付費后進入被告的溫泉保健中心洗溫泉浴，與被告之間即形成以沐浴享受為內容的服務合同關系，此間被告應提供與其收費標準相當的設施和服務。除對前來沐浴的客戶應盡最謹慎的安全注意義務外，還應采取切實防范措施以避免浴客在享受該項服務中發生危險。本案中王菊明在沐浴中昏迷以致死亡，雖經有關部門鑒定，表明死亡的直接原因系王菊明身體病變所致，但被告在履行與王菊明的服務合同中，在提供安全服務以及設施上存在缺陷。如單獨的沐浴間內缺乏與外界聯系的呼救設施；醫務室距離沐浴場所有相當的一段距離；醫務人員趕到急救現場時，本應攜帶的急救藥物未予攜帶。從而延誤了搶救的最佳時機，故認定被告由于疏于管理，對浴客王菊明未能善盡安全保護之責。

法庭判決“太陽島度假村”賠償原告15萬元，案件受理費用由原告負擔1.3萬元，由“太陽島”負擔2000元。對原告要求被告支付精神損失費及公開登報賠禮道歉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據原告介紹，此案中王家開銷很大。王菊明喪葬費1.1萬元，在國外工作的王家子女返滬開銷費用及誤工費等28萬元，聘請律師費5萬元，案件受理費1.3萬元，共計是35萬元。扣除“太陽島”賠償的15萬元，還虧20萬元。

打這場官司，王家認為冤透了。可“太陽島”方面也喊冤，誰會想到堂堂一個醫學教授竟會噎死在小小的浴缸里呢？

現在，“太陽島”已作出規定：70歲以上老年人不得單獨入浴。

另一起入浴老人死亡案

在發生王菊明意外之死的前一年，1999年4月14日晚8時許，浙江省江山市水泥廠退休職工王幫英來到毛某開辦的新街浴室洗澡。當時，男洗澡間內只有這位老人獨自沖洗。半個小時過去了，老人還沒出來，毛某忙叫來旁人進浴室查看，只見王幫英已昏倒在地。毛某馬上把住在不遠處的王幫英老人的女兒、女婿找來，送老人到醫院搶救。因醫治無效，老人于當晚9時48分死亡。事故發生后，有關部門對現場進行了勘察，發現毛某經營的浴室衛生條件較差，通風不良，安全防護措施不到位。

王幫英的家人認為毛某對老人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10天后，老人的妻子兒女向江山市人民法院遞交了民事訴狀，要求毛某賠償14.5萬元。被告毛某認為：王幫英老人的死亡與浴室管理沒有因果關系。她稱自己提供的服務是最普通的服務，只收2元錢的門票，洗浴人就可進入浴室洗澡。當其發現老人較長時間未出浴室時，即請人進內查看，發現王已倒在地上，就及時采取一系列應急措施，并馬上通知王的女兒、女婿到場。再說，王本來患有高血壓癥，其死亡是因高血壓引起腦溢血，加上原告未及時搶救所致，故不同意承擔賠償責任。

此案經一審、二審，衢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被告開辦浴室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合法批準營業，作為浴室業主應當為每個顧客提供完善的服務。然而，王幫英在該浴室洗澡時摔倒，毛某卻托他人去尋找家屬而未及時將老人送醫院搶救，延誤搶救時機，應承擔一定的民事賠償責任。死者王幫英生前多次到該浴室洗澡，對浴室的環境狀態應該是清楚的。且其年歲已高，并患有高血壓等疾病，在無親人陪伴的情況下，獨自一人前往浴室洗澡以致在浴室內摔倒，其對損害結果的發生負有過錯。終審判決：毛某賠償原告2.4萬元。

日本“入浴死”超過“車禍死”

如今現代化洗浴的花樣越來越多，于是“浴場命案”也多了起來。我國因洗浴造成的死亡人數及死因未見報道。下面以日本有關資料做個分析。

近年來，日本因入浴引起的心肌梗塞、腦血管梗塞及腦出血死亡的人數呈上升趨勢。橫濱市立大學的相原弼德醫學博士指出，導致入浴死的主要原因是洗澡的水溫偏高。相原解剖了303例因入浴在浴室或換衣間死亡者的尸體，其中126例可測得入浴死時浴池的溫度，并據此制成了浴池溫度和入浴死亡率之間的關系圖表：浴池溫度在42℃以上的死亡者96例，占126例的76%。另外，60歲以上入浴死亡者252例，占303例的85%；50~60歲22人，40~50歲15人，三者相加，40歲以上入浴死亡者比例高達98%。

為什么在42℃以上浴池入浴的高齡者容易死亡呢？在溫度較低的換衣間脫衣時，入浴者的毛細血管收縮，血壓上升。進入浴池后血管舒張、血壓下降，但血壓下降前，若浴池溫度過高的話，因交感神經興奮使血壓上升，然后又迅速下降。由于高齡者血壓調節機制衰退，所以血壓下降過低時會引起腦梗塞；血壓上升過猛又會引起腦出血。另外，血壓上升加重了心臟負擔，會引起心律不齊。在高溫浴池入浴時間過長，出汗過多，血黏度增加，還會引發腦梗塞。

櫪木紅十字醫院院長奈良昌治說：“在日本，入浴死已超過車禍死。”對1978~1997年20年中櫪木縣2248位入浴死者進行分析，發現入浴死者每年以10%的比例增加，其中1995年一年就達200例。櫪木縣人口200萬，按此比例估計，日本全國每年有1.25萬人因入浴喪命。而1997~1998年日本全國因交通事故死亡者不到1萬人。而且，上面提到的入浴死人數僅為警方接到報告后統計的人數。據說沒報告警方的入浴死人數可能是該數字的3~4倍。

因此，日本專家提醒大家，為安全起見，高齡者入浴時水溫不要過高，池水不宜過滿，且以半身浴為宜，且入浴時身旁要有人照應。

以上報道的國內外的教訓應引起我們充分重視，家有老人，對其洗浴一定要多加關照，切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