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頂骨舍利下落之謎

玄奘法師的頂骨舍利，是佛教界至尊無上的佛寶。玄奘生前并沒有東渡扶桑，為什么在日本有他的頂骨舍利？玄奘生前沒有跨過海峽，為什么在祖國臺灣也有他的頂骨舍利？頂骨舍利到底分布在哪幾個地方？

筆者曾走訪海峽兩岸的神州各地及日本的本州島，尋訪玄奘法師頂骨舍利的下落，從而解開了這一個個的謎。

1人們知道玄奘法師，多半源自中國古典名著《西游記》。那個動不動給愛憎分明的孫悟空上緊箍咒的，就是分不清是非的唐僧。雖然同屬于藝術(shù)形象，孫悟空是個作家想像的神話英雄，而唐僧卻是個非虛構(gòu)的歷史人物，只是真正的玄奘法師遠比吳承恩筆下的唐僧偉大得多。

筆者曾尋訪過河南洛陽的“玄奘故里”。 玄奘出生于隋文帝開皇二十年（公元600年）洛州緱氏陳河村，即今偃師縣緱氏鎮(zhèn)境內(nèi)。他的原名陳韋，法名三藏，唐僧是他的俗稱。玄奘高祖陳湛，北魏清河太守；曾祖陳欽，北魏上黨太守、征東將軍，爵封南陽郡開國公；祖父陳康，北齊國子博士，又任禮部侍郎，食邑河南，始定居于洛州緱氏。父陳惠，曾任江陵縣令，母宋氏，隋洛州長史宋欽之女。陳惠夫婦生有四子一女，玄奘在諸子中排行第四。玄奘5歲亡母，10歲喪父，11歲隨二哥長捷到凈土寺念佛，13歲在大理寺破格剃度為沙彌僧，從此矢志不渝，弘揚佛法。

唐太宗李世民貞觀元年（公元627年）28歲的玄奘開始“西天取經(jīng)”的壯舉。他以十年艱辛九死一生，跋涉五萬公里，終于到達印度最有聲望的那爛陀寺求學(xué)。五印度各邦國的盟主戒日王閱讀了玄奘用梵文寫的論文《制惡見論》1600頁，實為折服，特意為玄奘在曲女城舉辦全印度佛學(xué)辯論大會，與會者王公貴族和各派高僧主講佛法，都是博古通經(jīng)的各派學(xué)術(shù)精英。玄奘不過是個中國留學(xué)僧，卻獨踞高壇主講《大乘論》18天，雄辯滔滔，始終沒人敢出場和他辯論。

公元642年6月，玄奘謝絕戒日王的再三挽留，東行回國。玄奘取經(jīng)之初，唐王朝剛立國不久，西北突厥強大，邊關(guān)封鎖極嚴，玄奘在涼州曾遭到官府的通緝。而15年后唐王朝的“貞觀之治”，使國力日強。唐太宗李世民收到玄奘回國的表文后欣喜異常，當即派人到于闐迎接慰勞。3年后，玄奘帶著675部經(jīng)卷回到長安，他還帶來金檀佛像7尊、佛舍利（即佛骨）150粒，長安萬人空巷熱烈歡迎，在全國引起巨大轟動。

當玄奘赴洛陽謁唐太宗于洛陽宮儀鸞殿后，給唐太宗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太宗思賢若渴，勸玄奘還俗輔政，可以委重任。玄奘不愿做官，表示將余生致力于佛經(jīng)翻譯，望朝廷給予資助。唐太宗一口答應(yīng)，請玄奘棲居長安弘福寺譯經(jīng)。此后，玄奘埋首譯經(jīng)19年，譯出經(jīng)論75部，1335卷。他把《老子》這部中國哲學(xué)名著譯成梵文傳給印度，并把印度失傳的佛典《大乘起信論》從中文還譯為梵文，保存了印度古代佛教典籍。玄奘翻譯的經(jīng)文達1300多萬字，數(shù)量與質(zhì)量都前無古人。

2唐高宗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玄奘為貯藏“西天取經(jīng)”帶回的佛經(jīng)和佛像，免遭風(fēng)雨侵蝕及火災(zāi)等意外，經(jīng)朝廷批準，在長安慈恩寺西院建造佛塔。此塔五層全用磚石造成，高180尺，建塔時玄奘“親負簣畚，擔(dān)運磚石”，這就是聞名至今的西安大雁塔。

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664年）二月五日夜半，玄奘圓寂于長安玉華寺，一臉安詳，神態(tài)自若，享年65歲。唐高宗聞訊悲痛萬分，長嘆曰：“朕失國寶矣！”高宗下令為玄奘舉行國葬。有上百萬人參加了隆重的葬禮。玄奘先被安葬在長安東南白鹿原，次年又遷葬于樊川北原，建塔安奉，由唐肅宗題塔額“興教”，即今興教寺。

玄奘遺骨在戰(zhàn)亂中幾經(jīng)輾轉(zhuǎn)，遷藏至終南山紫閣寺。330多年后，宋太祖端拱元年，紫閣寺毀于戰(zhàn)火。一位來自金陵（即南京）天禧寺的住持可政法師來此朝拜終南山，眼見寺頹塔傾，不免傷感，但在危塔內(nèi)發(fā)現(xiàn)玄奘頂骨，頓時喜出望外。他不遠千里，將其背迎至金陵天禧寺，于宋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建塔奉安。

從此，玄奘頂骨與南京便結(jié)了緣。明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由守仁和尚遷藏于天禧寺之南崗三藏塔。明成祖永樂六年（公元1408年），天禧寺遭遇火災(zāi)，明成祖在原址修建了大報恩寺，在寺內(nèi)繼續(xù)供奉玄奘頂骨。清代末年，太平天國起義軍攻入南京，大報恩寺難逃一劫，自此玄奘頂骨在南京“失蹤”。南京博物院將大報恩寺拱門碎片拼接復(fù)原，足以想見當年的輝煌規(guī)模。

約過了一百年，1943年2月，侵華日軍在南京大報恩寺遺址施工，興建神社，意外地發(fā)掘出玄奘頂骨舍利的石函，還有眾多佛像、佛器和珠寶。負責(zé)施工的日軍部隊長高森隆介，是個信佛的人，當即意識到發(fā)現(xiàn)了佛寶，便封鎖現(xiàn)場，趕走施工的中國勞工，讓日軍士兵進行了地毯式的梳理，收獲頗豐。高森向上級匯報，引起了高度重視。

基于佛教在日本地位崇高，日方想把挖出的玄奘頂骨舍利及出土文物據(jù)為己有，秘密運回日本。消息傳出，舉世皆驚，輿論大嘩。迫于中國各界人士的抗議之聲，汪偽政府“外交部長”兼“文物保管委員會”主任褚民誼硬著頭皮，和日本外相重光葵數(shù)度交涉，說明這件事影響重大，日方終于改變了獨吞頂骨舍利和文物的初衷，決定將玄奘大師頂骨舍利分成六份，分別置于日本和中國的南京、廣州、天津、成都、北平。

1943年2月23日，試圖樹立“輿論形象”的日本方面，在原發(fā)掘的現(xiàn)場，由日軍高森部隊長將出土遺物移交汪偽政府，偽“外交部長”褚民誼作為代表接收。移交文物包括約二寸寬四寸長的頂骨舍利、納骨小龕、金質(zhì)佛像以及銀錫制箱、石龕、黃銅佛器、瓷器、玉飾珠寶、古錢等，分裝在10個盒子里。汪偽政府將其陳列在博物館內(nèi)二樓，并由汪偽文物保管委員會作出一份“發(fā)掘的研究報告”。

玄奘法師名揚中外，日偽當然深知其頂骨舍利的無價之尊，經(jīng)過緊張籌劃，遂決定將玄奘頂骨舍利及石函重新安葬，以此撈取資本，為士氣低落的汪偽政權(quán)造聲勢。南京安葬地點初定于南門外的普德寺，后改在玄武湖畔的九華山，即古時的覆舟山上。在山頂，仿西安興教寺玄奘塔的格局，建造了五層青磚的閣樓式磚塔。日本軍國主義分子重光葵與大漢奸褚民誼聯(lián)名募捐，招搖惑眾，在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

侵華日軍運回國內(nèi)的另一部分玄奘頂骨舍利，則供奉于日本琦玉縣慈恩寺，后分靈于奈良市藥師寺。日本佛教與中國佛教有不可分割的淵源，慈恩寺和藥師寺因為供奉玄奘頂骨舍利，稀世佛寶使之增光添彩，也就成為日本佛教界的圣地，引來無數(shù)信徒頂禮膜拜。

在日本琦玉縣慈恩寺，建有供奉玄奘頂骨舍利的玄奘塔，塔旁豎有玄奘取經(jīng)的銅像，四周長滿綠色植被，一片郁郁蔥蔥。聽說我們來自南京，慈恩寺的住持法師大島的感情顯然是復(fù)雜的。但玄奘頂骨舍利來自南京，畢竟是不爭的事實，他還是同意接受了我們的采訪。

話題是圍繞玄奘頂骨與慈恩寺的關(guān)系展開的。大島法師說：“昭和七年（即公元1942年）的時候，在南京城外偶然地發(fā)現(xiàn)了唐僧的頂骨，然后，當時因為是戰(zhàn)爭年代，把唐僧的頂骨送到東京。昭和十九年（即公元1944年），正處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間，東京遭到空襲，為了保護頂骨，就從東京挪到相對偏遠的鄉(xiāng)下的慈恩寺來。”

沒有理由讓慈恩寺法師承擔(dān)過去，大島作為日本佛教徒以玄奘法師頂骨為榮，也可以理解。我面對侃侃而談的大島法師，想到玄奘在日本受到的尊敬和愛戴，也想到另一種可能，如果這份頂骨舍利是在和平時期由中國贈送給日本的話，玄奘有知當更加欣慰了。

至于留在南京的玄奘頂骨舍利，又被分成兩份。除一部分藏于玄武湖畔的九華山頂端的三藏塔外，另一部分先供奉于毗盧寺，后移放棲霞寺，1968年“文化大革命”時，玄奘舍利由市文管會代為保存，直到南京靈骨寺重新整修后，于1973年移至靈骨寺，供奉在玄奘紀念堂。

此外的玄奘頂骨分靈舍利，結(jié)局各不相同。天津大悲院的一份，于1955年由中國政府送給印度政府，供奉在玄奘留學(xué)過的爛陀寺。北平廣濟寺的一份和廣州六榕寺的一份，毀于“文革”動亂之中。成都文殊院的一份，在特殊年代受到特殊對待，幸而躲過了劫難。

3風(fēng)光秀麗的日月潭，宏偉的玄奘寺，為什么也供奉著一份玄奘頂骨分靈舍利？

原來，早在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佛教界就希望日本返還玄奘頂骨舍利。1955年11月，在臺灣佛教界的強烈要求之下，日本將保存的玄奘頂骨舍利分出小部分歸還，成為臺灣佛教界的盛事。

1955年11月25日，當臺灣僧人將玄奘頂骨舍利從日本迎回臺灣時，出現(xiàn)臺北萬人夾道歡迎的盛況。臺灣的佛門源于大陸故土，自佛門高僧白圣法師起，菩提的根便由祖國大陸而來。尊崇和弘揚玄奘法師的道德風(fēng)范，是兩岸佛門同出一家的自然抉擇，也是臺灣民眾的殷切向往。

然而，迎回的玄奘頂骨舍利安放何處，臺灣官方卻頗有爭議，費了些周折。出于對玄奘的敬重，也出于各地借此揚名的考慮，臺灣各地掀起了一場“舍利爭奪戰(zhàn)”，爭相要求供奉。據(jù)說最后還是經(jīng)蔣介石親自拍板，在日月潭邊建寺奉安。

在日月潭畔供奉玄奘頂骨舍利的玄奘寺門前有一組巨型壁畫，是一幅以祖國大地為背景的西游大地圖，圖中的玄奘法師登麻鞋，著短衣，風(fēng)塵仆仆地穿行在千里取經(jīng)途中。壁畫兩邊有一副醒目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萬古仰完人大唐聲威揚異域”，下聯(lián)是“千秋傳絕學(xué)豐盛文物震全球”。巨幅壁畫左右兩側(cè)，還各有一只巨大白色石象，這是當年印度諸王贈給玄奘馱經(jīng)回歸祖國的白象造型。

主體大殿為二層樓建筑。殿堂內(nèi)居中供奉的玄奘雕像，神清氣定，目光前視。塑像上方有一匾，大書“國之瑰寶”。

時隔40多年之后，創(chuàng)立于1997年的臺灣新竹玄奘大學(xué)，想從南京迎回一份玄奘頂骨舍利來校供奉，作為立校之本，激勵師生秉承玄奘大師舍身求法的治學(xué)精神。

身為臺灣玄奘大學(xué)董事長的了中長老著手此事，由于海峽兩岸佛門密不可分，而佛門弟子崇敬的玄奘頂骨舍利的主體部分又在大陸，祖國大陸佛教界滿足了玄奘大學(xué)的愿望，決定將南京靈谷寺供奉的玄奘頂骨舍利佛寶分靈到臺灣。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玄奘法師的毅力和學(xué)識，是兩岸共有的財富。

1998年9月29日，在隆重紀念佛教傳入中國二千年之時，龐大的臺灣佛教界迎請團來到南京靈谷寺，恭迎玄奘頂骨分靈舍利。迎請團名譽團長是德高望重的悟明長老，團長是了中長老，有200位僧人參加。銘山長老、真慈法師等大陸高僧出面歡迎，悟明長老、了中長老等臺灣高僧都來自大陸，恭迎玄奘頂骨分靈舍利赴臺供奉也是回故鄉(xiāng)迎親。

海峽兩岸高僧相聚，舉行了隆重的恭迎舍利大法會。新竹玄奘大學(xué)董事長了中長老代表臺灣佛教界人士發(fā)言。他激動地說：“這一份佛教的同道的友誼，這一份中華民族的感情，像山高，像水長，遠久不斷！”

1998年10月2日，南京分靈的玄奘頂骨舍利乘專機飛越海峽，抵達臺北桃園機場。為保證佛寶一路平安，大陸佛教界組成幾十人的護送團護送到臺灣，也為佛寶送行。兩岸佛門高僧弟子匯集，護送隊伍十分壯觀。

玄奘頂骨分靈舍利的供奉，給新竹玄奘大學(xué)的師生樹立了人生的榜樣。玄奘大學(xué)校長向福田教授說：“這個學(xué)校精神的目標，不可否認的，是朝向玄奘大師那種堅忍不拔的意志。我們也有這樣的信心，因為我們的精神領(lǐng)導(dǎo)是玄奘大師，他堅忍不拔，才完成一般人所不能完成的使命。”

從此，臺灣有了兩份同是佛教至寶的玄奘頂骨舍利，一份來自日本，一份來自祖國大陸，但它們都出自南京。宋代可政和尚把玄奘頂骨舍利背回金陵，支撐他的是對玄奘的敬重；而在近千年之后，臺灣迎請玄奘頂骨分靈舍利，也是出于對玄奘的摯愛。

（責(zé)任編輯 劉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