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中國學會是“五四”時期的一個很有影響的社團,先是由王光祁提議的。王光祁是四川溫江縣人,1914年到北京進入中國大學學習法律,1918年6月初畢業后擔任成都《群報》和《川報》駐北京記者。他聯絡同鄉曾琦、周太玄等人,以“少年意大利黨”、“少年德意志黨”為榜樣,籌備組織少年中國學會,當時他們都沒有名氣,故請求李大釗參與發起。
王光祁介紹說:“蓋以國中一切黨系皆不足有為,過去人物又使人絕望,本會同人因欲集合全國青年,為中國創造新生命,為東亞開辟一新紀元,故少年中國學會者,中華民國青年活動之團體也。”
這正與李大釗的思想一致,李大釗愿意做這樣的嘗試,并介紹了在他手下當圖書館助理員的毛澤東參加。在陳獨秀的支持下,他與王光祁一同發起這個組織,兩人商定,由王光祁任執行部主任,李大釗擔任《少年中國》月刊的編輯主任。
1918年6月30日,一個朗日晴空的好日子,王光祁把李大釗請到北京順治門外岳云別墅西邊一個幽靜的小院。在一間大屋子里,李大釗抬頭一看有20多個年輕人,王光祁熱情地向大家介紹說:“諸位,這位就是京師鼎鼎大名的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李大釗先生,我特別邀請他參加我們的會議,做我們的顧問!”
眾人立刻熱烈鼓掌表示歡迎,李大釗滿面笑容表示感謝,然后關切地問道:“你們學會的宗旨是什么?”
王光祁說:“振作精神,研究真實學說,轉移末世風氣……”
曾琦站起身來振振有詞地發表意見說:“為了貫徹學會宗旨,應該確定‘奮斗、實踐、堅忍、儉樸’的八字方針。”
陳澈補充道:“少年中國學會為進步的,非保守的;為創造的,非因襲的;在末世國家中為少年的,非老大的也。”
張尚齡和雷寶箐等人介紹說,這個學會定名“少年中國”之目的,是學習19世紀歐洲人為建設“少年意大利”、“少年德意志”而創建“少年意大利黨”、“少年德意志黨”的經驗,來建造一個“少年中國”。
李大釗仔細聽取了大家的介紹,親切地環視眾人一周,熱情地發表意見說:“我聽了你們的高談闊論,很高興,也很激動。”“不過,我有一個建議,你們在宗旨里提出了‘轉移末世風氣’的意見,我非常贊成,我們就是要把中國改造成新生的世界,年輕的世界,充滿著蓬勃向上精神的世界,也就是具有少年精神的少年中國!”
眾人對此完全贊成,又是一片歡呼聲,李大釗將大手一揮,畫龍點睛道:“我建議,我們這個學會的宗旨是:本著科學的精神,為社會的活動,以創造‘少年中國’!”
李大釗的建議得到大家的一致贊成。
少年中國學會的成員比較復雜,大致有三種人:第一種是愛國并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代表人物是李大釗、鄧中夏、惲代英、蔡和森、李達、高君宇和毛澤東等;第二種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主要是國家主義者,代表人物是曾琦、李璜和左舜生等人;第三種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主要是無政府主義者,既不贊成共產主義,也不贊成國家主義,代表人物是王光祁。
在李大釗、鄧中夏、王光祁和毛澤東的積極推動下,少年中國學會于1919年7月1日正式成立后,在中華大地上得到很大發展,總會設立在北京,在南京和成都設立了分會,會員很快發展到108人,遍及全國各地,遙遠的歐洲也有分會組織,每年召開一次全國性例會,造成一定的聲勢。
少年中國學會的迅速發展,既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發揮了作用,也從中涌現出一大批著名的革命家,成為“五四”時期社會團體中歷史最悠久、參加人數最多、分布最廣泛的一個進步團體,在“五四”運動前后產生了很大影響,起了重要作用。
這年9月16日,覺悟社在天津誕生,周恩來在會上提議:邀請北京的李大釗等人到天津發表演講,灌輸新思潮,以便使天津的愛國運動得到更大發展。周恩來的提議,得到大家的一致贊同。
李大釗便在覺悟社成立后的第五天趕到天津,以中國宣傳馬克思主義第一人的身份做學術講演,希望天津青年發揚在五四運動中體現出來的愛國精神,在全國起帶頭作用。
周恩來看到現在全國組織雖然很多,但是思想比較復雜,必須加以改造,才能真正團結起來,為這個共同目標而奮斗。
周恩來把這一切概括為“改造”和“聯合”四個字。他認為此事關系重大,有必要征求李大釗的意見。
李大釗熱情地接待了周恩來一行12人,對周恩來和覺悟社的新想法給予大力支持,開了一個包括少年中國學會、人道社、曙光社、青年互助團在內的進步社團名單,建議用覺悟社的名義發出邀請,舉行一次座談會,開會的地點定在陶然亭。
1920年8月16日上午9時整,23個代表環亭而坐,品茗暢敘。與會者一致推舉從南洋宣傳救國回來不久的劉清揚主持會議。劉清揚在天津青年中具有很高聲望。劉清揚宣布茶話會開始,說明這次會議的宗旨是向李大釗請教,引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先由鄧文淑(鄧穎超)報告覺悟社一年來的活動情況,再由周恩來介紹覺悟社年會上提出的聯合改造的主張,倡議與會各進步團體聯合起來,共同進行挽救中國、改造社會的斗爭,他英氣勃勃地說:“我們青年不僅要聯合起來,而且要到群眾中去開展工農運動,這對青年運動的最終成敗,起著關鍵作用。”
鄧中夏代表少年中國學會介紹該會在國內外的活動和取得的業績。當時學會的總部設在北京,南京和成都及巴黎都有分會,出版的《少年中國》有較大影響。
接著,其他團體的代表也相繼發言。
最后,劉清揚請李大釗發言。
李大釗像談家常似的,對到會的革命青年提出懇切的希望:“今天,五個社團進行了改造聯合,這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我認為,首先要有一個共同的主義,才能團結一致;主義不明,對內既不足以齊一全體之心態,對外又不足以與人為聯合之行動。”
李大釗雖然沒有講出“主義”的內涵,但是,從他的一貫主張和鄧中夏的介紹,與會者都明白。李大釗講的一定是布爾什維克主義即共產主義,因而都以信任和敬佩的目光望著李大釗。
李大釗對大家說:“所謂聯合,首先是要聯合在赤旗下;其次,聯合的目的是為了勞工解放,也就是要工人、農民當家作主!為達此目的,我懇切地希望,大家到勞工中去,到農民中去,和他們同命運、共呼吸,了解他們,啟發他們,依靠他們。因為20世紀的革命,必定是滔滔滾滾的群眾運動!”
8月18日上午,李大釗又熱情地把上述五個團體的代表,請到沙灘紅樓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辦公處,召開聯絡籌備會議,鼓勵他們帶頭實現大聯合。經過熱烈討論,五個團體當即決定,合組一個名為“改造聯合”的組織。
為了實施有效的聯合,李大釗推動“改造聯合”制定具體的《改造聯合宣言》和《改造聯合約章》;宣言和約章都由少年中國學會的代表負責起草,各團體隨后討論通過。
李大釗制定的這兩個文件,號召集合在“改造聯合”赤旗下的青年,必須以互愛互助的精神,組織一個打破一切界限的聯合;同時具體落實到民間去的口號。對于到民間去做什么事情,明確規定進行“社會實況之調查”,開展“農工組織之運動”,進行“婦女獨立之促進”;還提出要聯合各地主張革新的團體,分工合作,共同實行社會改造。總之,要“切切實實做點事”。
8月19日,少年中國學會召開茶話會,鄧中夏報告了與覺悟社等五團體聯合成立“改造聯合”組織的經過,李大釗出席會議并提出“有標明本會主義之必要”,動員會員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
會后,李大釗讓鄧中夏把會議情況告訴了作為少年中國學會重要成員的毛澤東,對毛澤東在湖南開展反對譚延和趙恒惕的斗爭起了很大作用。
李大釗還與陳獨秀多次交談,在實現民眾的大聯合這一點上取得完全一致的意見,然后寫文章強調指出:“無論何人,應該認識民眾勢力的偉大;在民眾本身,尤應自覺其權威而毅然張用之!”李大釗深信,“只有民眾才是永久勝利者。”
然而,左中右三類知識分子在創造“少年中國”這樣一個抽象的宗旨下,雖然也曾暫時相處在一個學會中,但是隨著時代車輪的向前運轉,不可避免地要出現分歧和爭論。
1921年2月19日,李大釗召集在北京的少年中國學會成員在北京大學紅樓圖書館主任室開會,再次討論組織會員學習馬克思主義問題,經過激烈的爭論,決定“邀請深知社會主義者到會演講,以備吾人參考”。
到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后,少年中國學會要在南京召開大型例會,李大釗預感到隨著時代飛速向前,昔日這群“有志青年”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分化。
作為少年中國學會的主要負責人,對這個在“五四”運動前后曾經發生一定影響的組織發生分化甚至解體,抱有極其復雜的心情。
李大釗邀請少年中國學會在北京的成員,討論出席即將召開的該會南京例會的方策,由于李大釗等人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北京的多數會員都主張少年中國學會“有采用一種主義的必要,而且不可不為社會主義”。
李大釗把出席南京會議的代表鄧中夏、高君宇、黃日葵、沈澤民等人請到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室商量對策。眾人認為,在這次大型例會上,曾琦、李璜、左舜生等資產階級右翼分子必然要大肆兜售他們的反動觀點,馬克思主義者必然要與他們展開一場極其激烈的斗爭,為此,他們請李大釗作指示。
面臨少年中國學會即將分裂的局面,李大釗非常不安,盡管他深知分裂看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分裂要比勉強地湊合在一起要好一些。他以中國共產黨黨員的高度原則性指出:“你們這次去南京參加例會,一定要遵循這樣一個原則:要誘導少年中國學會的成員,自覺地接受無產階級的領導,但不要強加于人。
鄧中夏也感到他們的這次南京之行任務十分艱巨,與右翼分子發生爭論已不可避免,憂心忡忡地請示道:“李主任,一旦發生嚴重分歧怎么辦?”
李大釗胸有成竹地回答:“一是旗幟鮮明,二是與人為善。從現在起,我們共產黨人都要建立這樣的思想:在中國進行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革命,必須動員千百萬人民參加。在任何時候,中國共產黨人都不要做無兵之帥!”
鄧中夏心里有了底,信心十足地登上前往南京的征程。
在少年中國學會規模最大的南京例會上,圍繞要不要馬克思主義問題,三種政治力量發生激烈爭論。
會議一開始,曾琦、李璜、左舜生等右翼分子憑著人多勢眾,一唱一和,打著不談主義、不從事政治活動的幌子,反對少年中國學會接受馬克思主義,強硬地堅持要走所謂國家主義的道路。
對此,鄧中夏、高君宇、黃日葵和沈澤民等人,遵照李大釗的指示,主張少年中國學會必須接受馬克思主義。
王光祁等小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知識分子,處于上述兩派之間采取中間態度,主張少年中國學會要走搞學術研究之路,不從事政治活動的人,可以不確定信仰什么主義;還有的人主張不急于確定信仰什么主義,看局勢發展變化情況,慢慢研究后再說。
三種力量展開激烈的爭論,互不相讓,爭吵不休,不歡而散。到1925年底,中國少年學會停止活動,三種政治力量很快向三種方向發展:
鄧中夏、惲代英、高君宇等人更緊密地團結在李大釗、陳獨秀的周圍,進一步接受唯物史觀,在科學社會主義的道路上昂首前進,成為中國共產黨的中堅力量,為中國革命做出了杰出貢獻。
曾琦、李璜、左舜生等人頑固地堅持國家主義立場,在反革命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成為民族的罪人。
作為少年中國學會的主要發起人的王光祁,在革命與反革命的激烈斗爭中,無法在中國立足,跑到德國留學去了,最終走上“音樂救國”的道路。他寫了一首詩來抒發他的心情:
處事治心惟禮樂,
中華民族舊文明。
而今舉世方酣睡,
獨上昆侖發巨聲。
(責任編輯 劉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