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問題,產生于19世紀末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狂潮之際,是閉關鎖國、積貧積弱的晚清政府留給中國人民的一個“世紀之痛”。山東問題,實質上是國家領土和主權的完整問題,它直接引發了五四愛國運動,成為20世紀初期國人關注的焦點。
山東問題從產生到解決,經過了四分之一世紀,歷經了兩次大型的國際會議,其間進行了數不勝數的艱難曲折的外交談判,可謂近代中國史上的一場“馬拉松”外交,是研究清末民初中國外交活動的一個典型個案。
山東問題的由來
鴉片戰爭后,列強紛紛染指中國,膠州灣以其優越的地理位置成為帝國主義爭奪的對象。英國、俄國對膠州灣一直垂涎欲滴,而后起的德國也不甘落后,早在19世紀六七十年代就派所謂“中國通”李希霍芬前來中國調查情況,他在1870年給德國政府的秘報中寫道:“欲圖遠東勢力之發達,非占膠州灣不可。”
在對膠州灣進行實地“考察”的同時,德國還加緊了外交穿梭。1897年8月,德皇訪問俄國,雙方就德國侵占膠州灣問題達成默契。1897年11月1日,德國兩名傳教士在曹州巨野被殺,這就是有名的“巨野教案”。消息傳到德國,德皇大喜過望,終于等到了夢寐以求的侵略中國的“借口”,遂下令實施武力占領膠州灣的計劃。
1897年11月13日,德國3艘軍艦以“演習”為名,駛抵青島。清朝守軍毫無戒備,甚至認敵為友,結果德軍未費一槍一彈就順利占領膠州灣。到了12月中旬,德國又派增援艦隊來華,進而提出“租借”膠州灣等無理要求。
在德國的軍事侵略和外交訛詐下,清政府驚慌失措,被迫于1898年3月6日與德國公使海靖簽定了《膠澳租界條約》。條約規定:清政府將膠州灣租與德國,租期99年,在租期內膠州灣完全由德國管轄;清政府允許德國在山東建設由青島經濰縣、博山和經沂州、萊蕪到濟南的兩條鐵路,并允許德國在鐵路兩旁30華里內開礦;今后在山東開辦任何事業,如需用外人、外資和外國器材,德國享有優先承辦權。通過這一條約,德國不僅把膠州灣地區550平方公里的土地變為它的殖民地,而且把山東納入了它的勢力范圍。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山東問題
德國占領膠州灣,引起了意欲稱霸亞洲的日本的不滿。特別是中日甲午戰爭以后,德國與俄、法兩國迫使日本將遼東半島“交還”中國,更使日本耿耿于懷。所以,奪取德國在山東的殖民權益,早就是日本朝思暮想的計劃。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日本就曾多次派要員到膠州灣進行調查,窺探德軍的情況,僅1913年至1914年7月,就先后有外務大臣加藤高明等8位日方要員“訪問”膠州灣。日本第二艦隊也曾來膠州灣寄泊。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中國北洋政府宣布“中立”,德國則忙于歐洲戰場無暇東顧,覬覦山東已久的日本,企圖趁機從德國手中奪取膠州灣。8月15日,日本向德國發出最后通牒,要求德國將膠州灣租借地無條件交給日本,如8月23日前得不到滿意答復,日本將采取必要措施。同一天,德國方面表示:“德國可以考慮將青島交還中國,但是日本也應將臺灣交還中國。”這無異于與虎謀皮。日本方面立即警告袁世凱政府:“中國議收回膠州灣,此事不向英日咨,直接與德商,必生出日后重大危險。”
8月23日,日本政府以德國無滿意答復為由正式對德宣戰。同一天,德國方面又向北洋政府表示,德國愿將膠州灣租借地無條件地交還中國,但是軟弱的北洋政府迫于日本的壓力竟不敢直接接受,因此電請美國政府代為接受后轉交中國,而美國因與日本有著共同利益,對北洋政府的請求置之未理。
日本對德宣戰后,首先派出第二艦隊,在8月27日與英國海軍一起封鎖膠州灣,接著于9月2日派陸軍1個混成旅的兵力在山東半島北部的龍口登陸,并迅速向膠縣推進。日德兩國在中國領土上交戰,是對中國主權的嚴重破壞,但袁世凱政府竟無恥地援引1904年日俄兩國在遼東作戰的前例,于9月3日聲明:“在龍口、萊州及膠州灣附近,各交戰國必須行用之至少地點,本政府不負完全中立之責任。此外各地仍照業經公布之條規完全施行。在以上所指各地方內,所有領土、行政權及官民之生命財產,各交戰國仍須尊重。”這就明白地將濰縣車站以東地區劃作日德兩國的交戰區,也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中國戰區”。
1914年9月18日,又一批日軍從山東半島嶗山灣登陸。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沿膠濟路西進,至10月6日占領膠濟路全線;另一路向南,圍攻青島。9月26日,日軍對德軍外圍的第一線陣地發起攻擊,并于27日迫近青島,28日占領嶗山灣。10月31日,日軍開始炮擊德軍陣地,向青島發起總攻。經過一周激戰,德軍全線崩潰,被迫于11月7日向日軍投降,日英聯軍占領青島。至此,日軍完成了對山東的軍事進攻。
“二十一條”與山東問題的“合法”化
日本占領青島后,為使其對青島的占領“合法”化和進一步攫取在山東更多的特權,日本天皇于1914年12月2日批準了內閣通過的《對華交涉案》,即“二十一條”。一切籌備妥當后,日本外相加藤高明電召駐華公使日置益,面受機宜。日置益回到中國后,借口回任要求與袁世凱會晤,于1915年1月18日把企圖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當面遞交到袁世凱手里。內容共分5號,第1號是關于山東的條文,共4條,具體內容包括:
第一款 中國政府允諾,日后日本國政府擬向德國政府協定之所有德國關于山東省依據條約或其他關系,對中國政府享有一切權利利益讓與等項處分,概行承認。
第二款 中國政府允諾,凡山東省內并其沿海一帶土地及島嶼,無論何項名目,概不讓與或租與別國。
第三款 中國政府允準,日本國建造由煙臺或龍口接連膠濟路線之鐵路。
第四款 中國政府允諾,為外國人居住貿易起見,從速開山東省內各主要城市,作為商埠,其應開地方,另行協定。
在交涉過程中,日本采取了各種卑劣手段,先是增派3萬軍隊來華進行武力恫嚇,繼之以支持袁世凱稱帝進行利誘。同時,美英等國亦助紂為虐,對北洋政府施加壓力。
在帝國主義的重重壓迫下,驚慌失措的北洋政府終于以“我國國力未充,目前尚難以兵戎相見”為由,決定忍辱承認“二十一條”。1915年5月25日,中日“二十一條”及換文由北洋政府外交總長陸征祥與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在北京簽字。計條約2件、換文13條。其中關于山東問題的有《關于山東省之條約》、《關于山東省事項之換文》、《關于山東開埠事項之換文》等。至此,日本帝國主義終于將軍事侵略占領山東的既成事實,通過外交途徑“合法”了,山東由德國的勢力范圍正式變成了日本的勢力范圍。
段祺瑞政府對山東問題的“欣然同意”
袁世凱因復辟帝制身敗名裂后,北洋政府控制在直皖兩系軍閥的代表人物代總統馮國章和國務總理段祺瑞手中。1918年,兩系軍閥矛盾不斷加劇,兩人便相約同時下野,以緩和雙方的直接沖突。段祺瑞為了在下臺后能夠繼續操縱北京政府,指令駐日公使章宗祥與日本訂立了滿蒙四路2000萬日元的墊款合同和順徐二路2000萬日元的借款協定,作為將來的財政儲備。
順徐二路為濟南至順德、高密至徐州的兩線,貸款以兩路財產及其收入作抵押。順徐二路與袁世凱政府承認的“二十一條”的山東部分有關。日本政府盡管已費盡心機使得西方帝國主義承認了日本在中國的特殊地位和既得利益,但是中國處于被迫者的地位,歐戰結束后將有一個國際聯合機構出現,中國可以向這個機構提出申訴,因此日本獨占中國的企圖可能受到打擊。為此,在順徐二路借款成立的時候,日本方面便采取陰謀的外交手段來填補這個漏洞,由外相后藤與章宗祥發表了中日兩國關于山東問題的換文,規定:日軍除在濟南酌留一部分外,其在膠濟路沿線者均撤回青島;日本所設民政署一律撤廢;膠濟路護路由中國警察擔任,但須聘用日本教官;膠濟路大站須聘用日員;膠濟路所屬權利由中日兩國和辦,等等。中國換文中引用了一句外交術語:“中國政府對于日本政府右列之提議,欣然予以同意。”
這個換文的發表,被段祺瑞政府鼓吹為外交上取得的一個大“勝利”,但是北京政府在山東問題上卻親自寫下了“欣然同意”的供狀,日本政府將來就可以根據這個文件證明中國并不是被迫承認山東問題的,中國也就失去了向國際聯合機構提出申訴的理由。這是段祺瑞政府又一次出賣國家的可恥行為。巴黎和會上的山東問題
1919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勝國在法國巴黎舉行“和平會議”,應邀參加會議的國家共有27個。中國以戰勝國的資格派出由陸征祥(北洋政府外交總長)、王正廷(南方軍政府的外交次長)、顧維鈞(駐美公使)、施肇基(駐英公使)和魏宸組(駐比公使)等5人組成的代表團出席會議。中國人民強烈要求通過這次會議收回1898年由德國侵占、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被日本攫取的山東權益。
1月28日,巴黎和會討論處置德國在遠東太平洋和非洲殖民地問題時,中國代表顧維鈞鄭重提出:“膠州租借地、膠濟鐵路,及其他一切權利,應直接交還中國。”所列理由為:山東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山東的3600萬人民在種族、語言和宗教上都是中國人;德國在山東的租界和特權是在強迫之下奪取的;山東是中國文化的搖籃,孔孟的故鄉,中國的圣地;山東人口擁擠,不宜殖民。根據“和會”所標榜的民族原則和領土完整原則,理應歸還中國,并于3月7日提交了關于山東問題的詳細說帖。但日本以武裝占領的既成事實和中國曾有“欣然同意”的換文為借口,蠻橫堅持德國在山東強占的權益應無條件讓予日本。英、法、意積極支持日本。美國反對日本獨霸山東,提出交由美、英、法、日、意五國共管。在日本表示強烈反對并以退出和會相威脅時,美國便向日本妥協。4月29日,巴黎和會收下了日本草擬的山東問題草案條款,作出最后決定:“同意將德國在山東及膠州灣的所有權利讓予日本,然后由日本自動交還中國,但在交還后,日本仍得享受以前所有的經濟權利。”4月30日,美、英、法三國會議在邀請日本參加、拒絕中國出席的情況下,完全按照日本的要求,對山東問題作出最后裁決,決定在對德和約中,將山東問題從中國問題中單列出來,成為一個單獨的問題,列入《凡爾賽和約》,具體內容如下:
第156條 德國將按照1898年3月6日與中國所訂條約及關于山東省之其他文件,所獲得之一切權利所有權及特權,其中以關于膠州領土鐵路礦產及海底電線為尤要,放棄以與日本。
所有在青島至濟南鐵路之德國權利,其所包含支路,連同無論何種附屬財產、車站工場、固定及行動機件、礦產、開礦所用之設備及材料,并一切附隨之權利及特權均為日本獲得,并繼續為其所有。
自青島至上海及自青島至煙臺之德國國有海底電線,連同一切附隨之權利特權及所有權,亦為日本所得,并繼續為其所有,各項負擔概行免除。
第157條 在膠州領土內之德國國有動產及不動產,并關于該領土德國因直接或間接負擔費用實施工程或改良而得以要求之一切權利,均為日獲得,并繼續為其所有,各項負擔概行免除。
第158條 德國應將關于膠州領土內之民政軍政財政司法或其他各項檔案、登記冊、地圖、證券及各種文件,無論存放何處,自本約實行起三個月內移交日本。
5月1日,上述決定被告知中國代表團,中國代表認為經過幾個月的交涉,毫無所獲,而日本奪取的山東權益卻被明文規定下來。其措辭之強硬,規定之詳盡,無一不是對中國的最大侮辱!因而,中國代表團要求和會修改條約。首先爭取把歸還山東問題列入約內。但是,英國認為條約是“最優方案”;法國也堅持原方案。5月4日,中國代表對英、美、法三國提出抗議書,認為和會對山東問題的解決辦法是承認侵略手段為正當,是為了保全國際聯盟,并質問和會:為何不叫日本放棄侵略要求,而反讓中國犧牲主權?
此時,中國在巴黎和會上外交失敗的消息傳到國內,舉國憤怒。5月4日,北京3000余學生在天安門前集會,高呼“外爭國權”、“內懲國賊”、“取消二十一條”、“還我青島”等口號,掀起了轟轟烈烈的五四反帝愛國革命運動。五四運動得到了全國人民,特別是山東人民的積極響應。山東各界紛紛舉行各種抗議活動,聲援五四愛國運動。北洋政府懾于全國人民的壓力,被迫于6月10日罷免了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三個賣國賊的職務,但卻于17日電令出席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在巴黎和約上簽字,這再次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慨,各地掀起了拒簽和約運動的高潮。由于和約直接涉及山東問題,因此山東的拒簽和約運動開展得最為普遍而激烈。
6月27日下午(簽字的前一天),中國代表會見法國外長畢勛,提出中國的最后三種選擇:第一,將保留附于約內;第二,將保留附于約后;第三,由中國在預備會聲明:中國雖簽字,但不接受山東條款,而將此聲明記錄在案。然而,談話僅5分鐘就被中止,畢勛表示:即使只在會上宣讀中國“保留”的意見也難獲準。中國代表團再次電告北京政府,說明只有拒簽為宜,而政府的復電仍不明確。此時,中國代表團已收到國內及華僑各團體或個人拍發的7000多份拒簽和約的電報。在巴黎的中國留學生和華僑代表多次直接要求代表團保證,不允“保留”即拒簽。
6月28日是簽字之日,中國留學生和華僑代表包圍了中國代表的住所,嚴密監視代表的行動,要求他們拒絕前往會場簽字。中國代表于當日下午向各國致函聲明保留山東條款。函曰:“因該約第156、157及158款竟使日本繼承在山東省之德國權利,不使中國恢復其領土主權,實不公道,茲特以其政府之名義聲明,彼等之簽字與條約,并不妨礙將來于適當之時機,提請重議山東問題。”和會拒絕接受,將原函退回。中國代表遂決定拒簽和約,聲明保留對德和約的最后決定之權,同時發表拒簽宣言,寫道:“與其承認違悖正義公道之第156、157、158三條款,莫如不簽。”“責任不在中國,而在于媾和之條約不公也。”
華盛頓會議上的山東問題
巴黎和會后,日本根據《凡爾賽和約》,多次向中國政府提出直接討論山東問題,都遭到中國政府的拒絕。1921年11月11日,在美國提議下,由美、英、日、中、法等九國參加的華盛頓會議召開,會議主要討論限制海軍軍備和太平洋、遠東問題。中國北京政府派施肇基、顧維鈞、王寵惠為正式代表,參加會議,并訓令代表向會議聲明:“解決魯案,非認日本繼承德國權利;專就事實討論,與無論何項條約協議,毫無牽涉,此二者必須先決。”山東問題由顧維鈞負責。
11月30日,中國代表正式向大會提出山東問題,大會主席、美國國務卿休斯表示:魯案久懸,實為中日兩國之困難問題,美國準備約同英國分別向中日兩國調停。在山東問題上,中國一貫堅持絕不與日本直接交涉,這次提交大會討論,也是希望由與會各國公評,在大會上完全解決。日本的立場恰恰相反,一直主張中日直接交涉。在這次會議上,日本仍然堅持這個主張。中日雙方相持不下。英、美兩國建議此案可另組委員會,在會外解決,并通過駐北京的公使向北京政府轉達此意見。北京政府認為:此次太平洋會議,實以英、美為中堅,故英、美兩國主張,不容漠視。山東問題遂被定為會外交涉。會外交涉的參加人員,除中日兩國全權代表外,美國派東方股長馬克謨及外交參事培爾,英國派代表朱爾典及東方股長萊樸生列席,采取四國和議的方法,商定結果要報告大會。
1921年12月1日,中、日、英、美四國代表召開第一次會議。會談開始還算順利,但最后雙方在膠濟鐵路問題爭論激烈,日方頑固堅持借日款贖路的無理要求,談判于12月20日陷于停頓。此后,中國代表準備將全部問題提交大會解決,日本代表堅決反對。1922年1月4日,在大會主席休斯的調停下,重開會外談判,這次談判持續3天,終因日本仍堅持必須借日款贖路而再次陷于停頓。
1922年1月11日,在美、英斡旋下,中日開始第三次會外談判。這次談判,首先從較易解決的問題入手,進展比較順利。在爭論激烈的膠濟鐵路籌款贖路問題上,日本仍頑固地堅持其無理要求。最后,英、美提出折衷方案:“中國以日金三千萬元(合五千四百萬金馬克)之國庫券贖回膠濟鐵路,分15年還清。自5年以后,可以一次付清。鐵路余利,自交換日起,由中國收取。在未付清全款期內,須用日人為車務總管,及中、日會計員同級各一名,由中國政府指派局長管轄。”英、美代表極力勸中日雙方接受此案。北京政府認為,此案是英美調停的措置,“似尚公允”,如果不答應,怕喪失英、美的同情,遂于1月19日電令中國代表簽字。日本方面也表示接受英、美的折衷案。
1922年2月1日,華盛頓會議主席休斯在大會上宣布:魯案業已解決。2月4日,中日兩國簽署《解決山東問題懸案條約》及《附約》,明確規定:膠澳租界完全交還中國,各項具體移交事項由中日兩國政府組織一聯合委員會負責辦理,移交時間最遲不得超過條約實施后六個月;立即撤退在青島與沿膠濟鐵路及其支線的日本軍隊;青島海關歸還中國,中國將青島開放為商埠;膠濟鐵路及其支線移交中國,中國應按照鐵路產業的現值補償日本;前德國享有開采權的煤、鐵礦山由中日合資經營等。條約規定自互換文件日發生效力。條約由中國代表施肇基、顧維鈞、王寵惠,日本代表加藤、幣原、植原簽字。
山東問題的最后解決
華盛頓會議后,按照《解決山東問題懸案條約》的規定,由北洋政府王正廷、日本駐華公使小幡酉吉等組成中日聯合委員會,進行了為期5個月、50次會議的艱苦談判,最終于1922年12月1日就青島及附屬公產、鐵路、礦山、鹽田等交接事項達成協議,即《山東懸案細目協定》28條及附件10項,規定中華民國十一年(1922年)12月10日正午,膠州一切行政權移交給中國。
1922年12月10日,中國魯案善后督辦王正廷、膠澳商埠督辦熊炳琦與日本駐青島守備軍司令由比光衛等舉行青島主權的交接儀式。當午炮鳴響之時,在膠澳督辦公署前的日本國旗降下,而中國國旗在軍樂聲中徐徐升起,在場的中國軍警一起持槍行注目禮,被帝國主義強占25年之久的青島,終于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與此同時,除青島以外在山東的日占權益也得到了部分收回。1923年1月1日,根據12月5日簽定的《山東懸案鐵路細目協定》,在交付4000萬日圓贖金后,中國收回膠濟鐵路及支線并一切附屬財產;3月12日,中國以600余萬元贖回膠州灣沿岸日本人所占鹽田及鹽業公司。此外,青島海關、青島——濟南無線電臺、青島沿線電報、電話的全部權益、青島——佐世保海底電線的一半權益,以及煤、鐵礦山的部分開采權等,相繼在規定期限內由中國政府收回。
山東問題至此畫上了一個不太圓滿的句號,但日本在山東仍保留了許多經濟和政治特權,這種特權給近代山東帶來了不盡的災難,后來濟南“五三慘案”的發生就是一個血證。
山東問題的啟示
山東問題解決于20世紀初期,是近代中國外交史上通過國際外交談判和平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的一個先例。眾所周知,晚清政府在甲午中日戰爭中戰敗后,帝國主義國家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臺灣、膠州灣、威海衛等六塊國土,有的被割讓,有的被租讓。山東問題解決后,膠州灣最早回到了祖國的懷抱。20世紀已經過去,關于“山東問題”的外交風云已成為70多年前的“塵封往事”,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回溯這段歷史,我們仍會從中得到不少教益和啟迪。
首先,山東問題能夠得以最終解決,包括海外華人在內的全體中國人民誓死捍衛國家領土和主權完整的愛國主義精神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巴黎和會上,中國關于山東問題交涉失敗的消息引發了五四愛國運動,并且把中國人民的這種愛國主義精神推向了高峰。這種精神震驚了軟弱的北洋政府,感染了以顧維鈞為代表的一批具有強烈愛國心的外交家,也震撼了帝國主義列強。正是這種精神,使帝國主義列強看到了中國人民強大的凝聚力,清醒地意識到“中國人民不可侮”、“中國人民是不可戰勝的”;正是這種精神,鼓舞著中國人在巴黎和會上第一次對列強說“不”;正是這種精神,使得日本等帝國主義國家不得不把膠州灣歸還中國。可以說,由山東問題引發的這種愛國主義精神一直激蕩、澎湃于整個20世紀。隨著香港、澳門的回歸,中國人民的這種愛國主義精神在新的時代得到更高升華,更加匯聚成一股浩浩蕩蕩、不可阻擋的歷史洪流,任何逆流而動的圖謀都將遭到失敗的下場。
其次,山東問題雖然得到了最終解決,但卻附加了許多政治的、經濟的條件。這說明,沒有一個發達的國家,沒有一個強大的政府,就沒有完全成功的外交。“弱國無外交”,這是令近代中國人痛心疾首的一句話,也是近代中國外交人士滿含屈辱血淚卻又無力回天的一聲憤怒吶喊。巴黎和會上關于山東問題的交涉過程中,中國作為戰勝國,實際是處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位置,以致于最后美、英、日等國竟然在拒絕中國代表參加的情況下,武斷地決定把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讓與日本。一個國家連收回自己領土和主權的正當權利都沒有保障,更遑論去分享戰敗國的利益了。華盛頓會議上,日本雖然被迫同意把膠州灣交還中國,但其態度之蠻橫,條件之苛刻,足以讓國人怒發沖冠。這種充滿屈辱的外交,與當時中國落后的國力有著當然的聯系,但不能不說是軟弱的北洋政府處處仰人鼻息、委曲求全的必然結果。因此,一個國家只有發展了,一個民族只有強大了,她才會有崇高的國際地位,才會有成功的外交。鄧小平生前多次強調:“發展才是硬道理。”這是總結“弱國無外交”的經驗教訓得出的一個必然結論。
第三,中日關于“山東問題”的交涉,是近代中日外交史上難忘的一頁。山東問題是日本企圖實現長期霸占山東的罪惡陰謀的必要環節。山東自古就是日本覬覦的重要地區,幾乎從明代戚繼光在登州(今蓬萊)筑水城抗倭以來,日本就無時不在圖謀控制山東地區。近代以來,日本在中日威海衛之戰中侵占威海衛,在日德青島之戰后奪取膠州灣,進一步把整個山東地區變為自己的勢力范圍,其控制山東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山東問題解決后,日本霸占山東的野心似乎更加強烈,在歸還膠州灣時附加的種種條件已經埋下伏筆,濟南“五三慘案”的發生更將其野心暴露無遺。同時,拉攏張宗昌、韓復榘等山東的地方實力人物,也是日本控制山東的計劃的一部分。因此,山東現代史上,張宗昌、韓復榘與日本人一直保持著非同尋常的關系。盧溝橋事變后不到三個月,日軍就開始侵入山東,并很快攻陷了全省,足證日本占領山東欲圖之迫切。今天,雖然和平與發展已成為世界的主題,但日本國內軍國主義的幽靈依然時隱時現,其突出表現之一就是企圖否定、歪曲、篡改、美化近代以來日本侵略中國的歷史事實。但歷史就是歷史,歷史不容忘記,“五三慘案”的警報每年都在我們的頭上鳴響,每天都在我們的心中鳴響。(責任編輯:蕭 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