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目主持·張小紅
曾在一家有名的學術報刊上發(fā)表了一組文化隨筆,有一篇發(fā)表出來時,作者令人吃驚地換成了別人的名字,而我的名字卻不翼而飛。正感到詫異時,編輯打來電話,先作出了一番道歉。原來,某人要評職稱,苦于論文沒有湊夠數(shù),便輾轉找到編輯部領導,結果我的那篇隨筆便“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某人的學術論文(稿費還是給我的)。
現(xiàn)在,在學術界這種事并不少見,只是表現(xiàn)方式略有不同罷了。有的花錢買論文,有的雇“槍手”代勞,有的則采用抄襲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近年,不斷有某某博士、某某教授因大量抄襲別人論文而被曝光,結果丟掉了學位,也丟掉了罩在頭上的所有的光環(huán)。
這里不妨作一下對比。1999年,美國一位非常有名的教授被聘為波士頓大學傳播系主任。一天上課時,他給學生們講了一段非常精彩的話,剛說完就下課了。課后,一名學生找到校長說:“這段話我在別的雜志上見過,教授沒有說明這段話的來源。”校長找教授核實,教授當即提出辭職。盡管他并不是不想說出這段話的出處,而是因為下課的鈴聲響了,他來不及說。最后在其他老師的挽留下,他仍留在學校做教授工作,但還是被免去了系主任職務。第二天一上課,這位教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學生道歉。而在《哈佛學習生活指南》中,用加大加粗的字體甚至套色印著這樣的話:“獨立思想是美國學界的最高價值。美國高等教育體系以最嚴肅的態(tài)度反對把他人的著作或者觀點化為己有——即所謂剽竊。每一個這樣做的學生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直至被大學驅逐出去。”這是在大學,學界的情況更是可以想見,如果有人敢這么做,他不僅丟掉了臉面,而且他此后肯定再也無法從事學術工作。
在國內學術界,像為職稱而寫些質量低劣的論文,或者干脆抄襲和剽竊他人,這都還算是比較直接和低級的違背學術道德,一般總能識別出來。還有些做得冠冕堂皇或比較隱晦的,局外人就不太容易識別了。在政治掛帥的年代,政治有時候也需要學術作幌子。由于學術失去了獨立和自由的地位,它只能淪為政治的專用工具,于是誕生了許多“偽學術”和御用型的理論家。今天,舊的政治情結還沒能完全消除,可又不斷地出現(xiàn)一些掛靠“經(jīng)濟”的所謂學者和專家,由于金錢的某種奇特作用,他們不由得犯了法國思想家伏爾泰所稱的那種“熱情的疾病”。股評專家和莊家聯(lián)手操作,使股市布滿一個又一個陷阱,令眾多小股民們叫苦不迭;劣質產品鑒定會上擺滿貴重的禮品,不怕專家不就范;受雇于政府某個壟斷部門的技術分析專家,提供有利于該部門的技術分析報告,而將其他競爭者排除在外;經(jīng)濟學家充當公司的高級顧問,拿著高額的酬金,難怪其言論離生活實際和百姓太遠……如果他們僅僅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合伙人倒也罷了,別人只管拿他們當生意人對待。可是,他們在公眾面前卻是以嚴肅的學術者的身份和面目出現(xiàn)的,慣于以各種時髦的理論來蠱惑和打動人。局外人一般弄不清那些學術的價值,但總還是相信他們的身份,相信他們的學問,相信他們所說的話。他們掌握著話語的發(fā)言權和闡釋權,對公眾有著一種無形的影響力。在學術領域,他們本應是圣潔的,可是卻不幸地充當了在“修道院里寫情書”的角色。前些年發(fā)生過一場人文精神的著名爭論,如果失去了學術的獨立地位和公正的立場,失去了學術在大眾中的信義,那么還有什么人文精神可言?如果學者連學術的道德底線都守不住,而是將思想、學術和金錢高度聯(lián)姻,這將會使學者的熱情膨脹并且變味,以致將學術弄成一種成名成家后發(fā)財致富的手段,這時的學術就會誤導大眾。
與政界和商界相比,學術界歷來被視為一塊凈土,學術界中的人都比較清高。但是,就在人們談論著顧準、陳寅恪等視“自由”為生命的已故的大學者之時,他們肯定已經(jīng)吃驚地發(fā)現(xiàn),學者面對的卻是一個染著權、錢等色彩的學術和人際交織的復雜世界。如果你沒有掌握權力或處在權力資源的分配圈子之外,那么你就很難主持重大課題,主編大型叢書,因此你的學術影響也就顯得相當有限。行政職務、權力與學術成果、職稱、學術聲望掛鉤,使得學者很難超脫功利目的,堅守學術的純粹,心理上出現(xiàn)了許多不應有的浮躁。權力和金錢成了學術的隱性伴侶,導致學者和學術的貶值。另有一種現(xiàn)象,也加劇了學術界的混亂,近年隨著高官、商賈的紛紛考研以及考MBA,使人們誤以為學術可以與權力和金錢進行世俗的等價交換(沒讀過大學的胡長清就是兩所大學的兼職教授),在人們的心目中,學術的神圣地位已不復存在。學界擔當著社會分析和批評的職責,代表著科學和社會公正,起著啟蒙和引導大眾的作用,如果自己都不能做到自律自勵,而是每每去充當在“修道院里寫情書”的角色,那么大眾肯定會對學術和學者產生懷疑,此時學者的危機也將不可避免。
要重建學術規(guī)范,有很多的問題需要探討,有許多世俗的問題需要解決。但是學者最起碼應該守住學術的道德底線。學術不是別的東西,它是一種思想,是一種精神的理念,是一種理想的表達。相比于別的東西,它應該表現(xiàn)得更為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