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目主持#8226;楊桂峰
1999年7月,重慶市公安局涪陵區分局組建“7#8226;16”打黑特別行動隊。十個月來,他們奮戰300個日日夜夜,歷盡艱險,摧毀了氣焰囂張、猖獗一時的七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伙,抓捕68人,破獲各類案件48起。
一 神秘命令調兵將
1999年7月16日下午。
一連幾天的酷熱高溫天氣,使位于三峽庫區的涪陵城罩在巨大的蒸籠中,滾滾熱浪彌漫在城市上空,在密集的高樓大廈間滯凝盤桓。
然而,在這難耐的盛夏酷暑中,涪陵區公安分局的16名警察接到一項特殊而神秘的命令,分局指揮室直接通知他們,要他們立即放下手頭的工作,下午上班準時到分局小會議室報到。
這命令是分局黨委書記、局長胡承林發出的。在公安戰線歷經33年風霜雨雪洗禮的胡承林,年富力強,氣質儒雅。1980年他年僅33歲就出任南川縣公安局局長,肩負保一方平安的重任。1985年他調任涪陵地區公安處副處長,十年后任公安處長。涪陵成為四川省省轄市后,他任該市公安局長,下轄三個分局五個縣局。
位于長江與烏江匯合處的涪陵,曾是古代巴國的都城,1998年,重慶成為全國直轄市后,涪陵成為重慶的一個新區。這對涪陵既是新的歷史開端,也面臨嚴峻挑戰。全市的行政體制面臨著巨大的調整與合并,由此涉及到許多人的利益,牽扯著千絲萬縷的社會關系。一時間,錯綜復雜的矛盾相互交鋒,種種思緒涌動,席卷而來。
這時候,涪陵的一些地痞流氓趁機浮出水面,他們沆瀣一氣,欺行霸市,敲詐勒索,搶劫殺人,強奸婦女,強包工程,強行調解交通事故……在這片土地上成長起來的公安局長胡承林,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懷著深深的感情。面對如此局勢,他醞釀著一個橫掃涪陵邪惡勢力的重大戰略部署。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區委書記聶衛國聽了他的匯報后,表示堅決支持,要他抓住戰機,全面出擊。如今,這個時刻終于來臨!他發出命令,調兵遣將,掀起打黑風暴……
16名警察準時進入小會議室。他們都是分局的精銳,業務精,素質高,個個都是身強力壯的彪形大漢。會上,黨委副書記、分管治安的副局長唐正林,不時與分管法制、戶政、內保的副局長賈金明交換眼色。賈副局長戴著一副眼鏡,沉穩儒雅。早在一周前,胡局長就讓兩個副局長物色人選。他們在全局千余名警察中挑來選去,最后才定下名單。
“涪陵的黑幫邪惡勢力再不能存在!所謂‘萬噸’、‘排骨’、‘小虎子’、‘中郭建’、‘小郭建’、‘寶屁膿’、‘蛇皮’、‘江東王’……他們稱王稱霸,搞得一些地方烏煙瘴氣,老百姓怨聲載道。我們公安是人民的刀把子,今天就是向這些人算賬的開始!你們的一切行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是鐵的紀律。今天是7月16日,你們就是專門打黑的‘7#8226;16’特別行動隊?!?/p>
胡局長說出了在座同志們的心里話,大家感到特別痛快。
三個局領導分別講了話,分析案情,交待策略。分局黨委給“7#8226;16”打黑隊四間辦公室、兩部車,配備精良武器,保障經費。胡局長任命副支隊長鄭雷為“7#8226;16”特別行動隊長,副支隊長傅斌為副隊長,負責具體全面指揮。
二 “萬噸”逃竄、“小虎子”凌晨落網
俗話說冤家路窄?!?#8226;16”成立的第三天,涪陵黑勢力頭面人物“萬噸”就與他們不期而遇。
涪陵黑勢力有七股,“排骨”、“萬噸”這一股人最多,最兇狠毒辣。其骨干成員就有11人。“萬噸”真名萬小波,26歲,家住涪陵通仙橋街47號。1989年高中畢業后開始替人開出租車?!叭f噸”長得牛高馬大,黝黑的臉上,一股兇悍氣,三角眼半睜半閉陰沉沉的。這是個從小就以打架斗毆兇殘出名的角色,從街頭打到學校,沒人敢招惹他。開出租車時,他狠宰乘客,闖紅燈,罵交警,聲名狼藉。本地乘客沒人敢坐他的車,外地人坐他車畢竟有限,因而生意不好。他就糾集從小跟他在街頭一起打架的兄弟,專事敲詐勒索,強行調解交通事故糾紛,從中強收高額保護費、調解費。有的大老板、包工頭、房地產開發商為了少惹麻煩,巴結他,給他錢、汽車,供他吃喝玩樂。一些小老板要定期向他交保護費,逢年過節給他送紅包。否則,他三天兩頭叫兄弟們上門打鬧,無事生非,叫你生意做不成,還受一肚子氣。“萬噸”長期住在涪陵的一家星級賓館,開一輛大老板送的白色標致車,有三個情婦。
1999年1月1日,駕駛員徐某的車經過涪陵秋月門時,小孩劉娃被他的車嚇得摔倒在地。劉娃爸爸要求徐某賠償損失費,田交警按規定處理了這事。劉娃爸見沒撈到油水,就請來“萬噸”幫忙。“萬噸”敲詐了車主徐某4000元。后來徐某的車又與張某的車相撞,兩車都有責任。在交警一大隊調解解決時,張某呼來“萬噸”大鬧交警辦公室,要徐某單方賠償8000元。徐某不服,“萬噸”一伙毒打他一頓,害得徐某一連住院九天。據查證,“萬噸”等人這般強行“調解”民間糾紛和“處理”交通事故12起,牟取暴利六萬余元。
1999年4月26日下午,武隆縣航運公司涪陵站邀請重慶市港務貨運公司經理一行四人到涪陵。當他們的“紅旗”車停在南海賓館停車場時,不小心將“萬噸”的車擦傷一點,要是修復也不過花費300元左右。
“萬噸”卻趁機一把揪住武隆航運公司經理田某:“你有幾個膽!敢吃你萬爺爺的詐?少于6000塊錢,你走不脫?!?/p>
田經理見遇上惡霸,就說找交警解決。
“萬噸”啪啪就給他兩耳光,嘿嘿冷笑說:“老子就是交警的交警,聽清楚,交警辦的不算數,你萬爺爺辦的才算。管你媽的交警、派出所,統統不算!今天,你不馬上交6000塊,萬爺爺就砸碎你的車!兄弟們,砸!”
七八個爪牙就要去砸“紅旗”車。田某慌忙說:“別,別,我拿錢,拿錢。”他給了“萬噸”6000元才了結。
幾天后,“萬噸”去某修車場遇見另一起兩車相撞后在那兒修車的章某?!叭f噸”說:“章娃,你他媽的是哪路蝦子,也敢調解交通事故。那天王天偉與周小林撞車,你出面擺平,就是沒把萬爺爺放在眼里,搶萬爺的飯碗。今天,賠萬爺調解費3000塊!”章某不服,立即被暴雨般的拳頭擊倒,他拿出3000塊才走脫。
1998年7月,“萬噸”因傷害罪被判三年徒刑緩期四年……
于是在涪陵出現了一個怪現象:老百姓發生糾紛不找公安不找街道辦事處調解,而找“排骨”、“萬噸”……“7#8226;16”把“萬噸”列入黑勢力主要人物,四處暗中收集他的罪證。
1999年7月21日下午,“7#8226;16”隊員藍國雄、敫承榮到高筍塘的惠明樓收集情況。藍國雄認識“萬噸”,曉得他和茶樓老板劉軍的關系非同尋常,是這里的座上賓,經常帶兄弟們在此打發時間。
這天,他們剛進了惠明茶樓,就聽見有人說:“啊,藍警官,有請,小姐上茶,上好茶!”
聲音好耳熟。藍國雄一抬頭正見“萬噸”躺在涼椅上,旁邊陪著個濃裝艷抹、袒胸露背、十分妖冶的女人??隙ㄊ遣铇堑男〗恪?/p>
藍國雄又驚又喜又捏把汗。他萬萬沒想到在這時遭遇“萬噸”,急的是他們僅有兩人,對方八人,而且都有刀。再說,按計劃這還不到動“萬噸”的時候?,F在只是摸情況階段。但看目前的有利形勢,這不是白白讓“萬噸”溜走嗎?一開始,“7#8226;16”隊員們就先抓人還是先收集材料,爭論激烈。按常規,是先摸清材料再抓人。但群眾怕黑勢力人物報復,誰敢說?如果“7#8226;16”隊員下派出所、刑偵隊、街道摸情況,目標大,容易打草驚蛇。經討論全隊認為:打黑情況特殊,就特辦。先迷惑他們,在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時刻悄悄抓。這樣既不打草驚蛇,又讓群眾放心。但這個辦法要經局領導同意才能實施。就在藍國雄遭遇“萬噸”時,隊長鄭雷正在向局長胡承林匯報。這時藍國雄心急如焚,臉上卻十分平靜,笑嘻嘻地接過“萬噸”遞過來的煙,和他閑聊起來?!叭f噸”假裝應付一下找個借口就溜了。
晚上,藍國雄正吃飯時接到鄭雷隊長通知,說胡局長同意他們的策略。他懊恨不已,拍案而起:
“這些生長在包谷地里的一窩雜草!老子是農民就要鏟除它,讓包谷安心生長?!逼拮硬幻靼姿麑δ膫€突然冒火,正要安慰他幾句,他放下飯碗就要走。
“飯都不吃完就跑,鬼在攆啊!不忙走!”
“放開,我有重要事……”
“一年三百六十天,哪天你沒有重要事?雷都不打吃飯人,你不吃飯,啷個有力氣辦事呢?”
“跟你說不清!也不能說清。老婆,今天我多吃口飯而跑了人,我一輩子也吃不飽飯!也沒臉吃這碗飯?!?/p>
妻子心痛不已又無可奈何。她愛的就是他這種執著,這種樸實的追求。那次藍國雄冒死奪下暴徒要引爆的炸藥后,立了三等功。她撲在他胸口哭泣說: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要一個完完整整的真真實實的你!”
藍國雄從家里出來后就去尋找“萬噸”。當天夜里12點鐘,鄭雷隊長帶著“7#8226;16”隊員秘密進入玉龍賓館。據說今晚“萬噸”歇這里,只是不清楚到底在哪個房間。涪陵黑勢力頭面人物都長期住星級賓館,他們從不登記,只是象征性地交點兒錢甚至不交。他們鬼得很,常變賓館,甚至一夜換兩個賓館。鄭雷隊長派人守住出口,然后帶隊員逐個房間搜索。
這時候,在7樓的703房間,有個“萬噸”團伙的小爪牙黃二,他剛打電話約了小姐上房陪睡。忽然響起敲門聲,他以為是小姐到了,興奮不已,慌忙開門。哪知門剛開,閃進幾個黑影,他還沒回過神就被沖入的“7#8226;16”隊員圍住。要他出示身份證,他拿不出。
隊員蔣世平認得他,問:“黃二,‘萬噸’在哪兒?”
“不曉得。”
“你要明白,我是專門和你們這些人打交道的。今天,免費教你點法律知識,不然又說自己是法盲。聽著,今后查出你今天在說謊就是包庇罪?!?/p>
黃二瞪著這個高大壯實的蔣警官半天才說,“萬噸”的確不在玉龍賓館,也不知他住哪個賓館。
藍國雄不想就此罷休,約了隊員伍洪華、陳力又上街頭暗查。副大隊長伍洪華是隊里個子最高的,一米九五,方臉、神情剛毅,特別醒目。
陳力是全隊最重的,一百八十幾斤。壞人落在他手里,就像小雞卷入大象鼻子,動都不敢動。他卻長個娃娃臉,白里透紅,愛笑。然而他的心卻比姑娘還細,果然,幾分鐘后,他在夜色里認出黑勢力重量級人物“小虎子”。
“小虎子”真名徐龍春,方頭大耳,看起來一表人才。別看他人帥,卻心腸歹毒,動刀殺人時笑嘻嘻地和你說話,等走近身,突然一刀,連刀柄都捅進肉里。他的團伙里的人都是“二進宮”的釋放人員,靠替人收賬打架掙雇傭金維持生計,黑道人稱“吃血飯”。
1996年12月30日夜,涪陵鐵合金廠周某、林某、李某一起打麻將。周某作弊被李與林教訓了一頓。周懷恨在心,他甚至認為李、林是廠長的心腹,廠長故意安排這兩個人來與他作對。他就請“小虎子”為自己討個公道。1997年1月2日下午,“小虎子”帶著兩個兄弟找到廠長索要李、林二人打傷周某的醫藥費。廠長莫名其妙。廠長是前來投資的中國海南機場進出口貿易公司涪陵公司的雷經理,他的隨行人員王毅看不過便指責“小虎子”太不講道理了。
“小虎子”笑嘻嘻地說:“雷老板,你有條好看家狗喲。依我看,你這看家狗哪顆牙有病,動不動就咬人?!?/p>
說著,走到王毅旁邊,笑著拔刀捅入王毅的小肚子,接著另兩名同伙一起撲上去亂捅。
王毅挨了“小虎子”等三人11刀。
雷老板嚇得面如土色,丟給“小虎子”5200元,然后派人送王毅到醫院。
10天后,雷老板撤走了在該廠的300萬元投資。這個廠就倒閉了。
江東派出所為此拘留“小虎子”,但因受害人已走,難以取證,無奈只好放人?!靶』⒆印背鰜砗笳抑苣骋白钨M”。周某嚇得躲起來了?!靶』⒆印本拖蛑苣车呐笥延嗯肿铀魅扇f兩千元。
這夜,“小虎子”正在黎明路農科所宿舍發廊門口,與另外兩個男青年一起聊天。這是“小虎子”的姐姐開的發廊,他經常來這里耍?!靶』⒆印睈郯炎约旱摹疤印迸颇ν熊嚧虬绲门c眾不同,在車把上系兩股長飄帶,特別扎眼。
當“7#8226;16”隊員的車經過時,陳力一眼看見那風中的飄帶,就想到可能是“小虎子”的。他叫車慢行,細細一看正是“小虎子”等人坐在門口,三人都帶著刀。
“小虎子”見陳力走來,警覺地問:
“陳警官,過來做啥子?”
“天熱得很,口渴,找點水喝。”
說著話,陳力幾步走攏,左手機警地握住“小虎子”的右手腕,右手搭在他的左肩頭。這是陳力抓人的習慣動作。對方如要反抗,他一下就擰住對方胳膊,輕輕一推就會將其摔倒在地上。
“小虎子”見勢不妙,想溜,但已晚了。在敦實的陳力面前,他顯得太單薄了,但他不甘心,說:
“嗯,你這是做啥子喲?”
“走,上車去吹吹牛?!?/p>
“小虎子”不得不跟他上車。當他明白自己被抓時,冷冷地說:
“陳警官,我沒得罪你喲。”
“你對老百姓兇得很,不是殺就是搶,比得罪我還厲害喲!”
“哼,大不了挨槍斃。如果不死吃兩三年牢飯出來,涪陵就屁股大,抬頭不見低頭見。到時候,再算賬……”
“你說得對,涪陵不大,后會有期。你有多大罪就判你多大刑。你出來后可能變好,也可能更壞。我是警察,怕你不成?笑話!你那刀未必能捅透我陳某這兩百多斤!哈哈哈……”
陳力笑起來仍像小孩似的那么純真。藍國雄與伍洪華也忍不住笑了。
把“小虎子”和那兩個男子帶回隊部時已是凌晨2點鐘。隊員們卻沒工夫睡覺,因為這時候鄭雷隊長已接到一個重要情報……
三 圍捕“光琪”團伙
第二天,“7#8226;16”全部人馬出動,準備圍捕趙光琪。這又是一場險象環生的惡戰。
在涪陵黑勢力頭面人物中出道最早的是趙光琪,他32歲,住涪陵區敦仁辦事處大橋后街23號,又名“光琪”。趙光琪胖胖的,身材不高,在黑勢力圈子里顯得有些不夠重量級,雖然出道早卻屈居第三。他當然不滿意,于是包裝自己充老資格:蓄大胡子,鼻下再點綴人丹胡。他總想贏,賭癮最大,以此為業。然而,命運偏偏與他開玩笑:總是輸。他覺得這是他父母給他取了不吉利的名字:光琪。這隱喻著他人生這盤棋是輸“光”的,啥也沒有。他想改名字,但在黑道上混久了,叫他“光琪”的人很多,無論如何也改不了的。他手下聚集一伙賭棍、無賴,專門設賭局、騙局,誘人上鉤豪賭、狂賭、濫賭。
1998年10月9日下午1點多鐘,涪陵區八一路一個茶館里,觀看熱鬧的比喝茶的人還多。原來趙光琪與萬縣的賭徒萬兵在拼死決戰。萬的隨行人員李厚林、程啟文、彭長明、韓樂安為他助戰。雙方下大賭注,緊張得大汗淋漓。幾個回合下來,趙光琪一下輸了四萬多元。
趙光琪決定最后再賭一把,叫萬兵發牌。比牌時,趙光琪臉色蒼白,眼里兇光閃爍。
這時,萬兵的隨從彭長明為萬喝彩。
趙光琪見狀,怒從心頭起,一聲不吭,摸出刀在彭長明兩條腿上左右開弓,頓時鮮血迸涌,彭倒在地上。圍觀的人一哄而散。趙光琪就勢搶了彭長明身上的一萬塊錢,抹了他左手腕戴的價值8000元的金手鏈。趙光琪把搶的錢還給萬兵后揚長而去。
趙光琪認為這次丟了面子又失財,氣急敗壞,當天下午4點多鐘,他帶上自己的嘍啰,開著桑塔納去邀另一黑勢力團伙何氏兄弟等十多人到涪陵急救中心。他找到正在接受治療的彭長明,要他交出賭博作弊的萬兵,并把彭長明等四人挾持到郊外軟硬兼施,迫其退還賭金五萬元。彭當場交了一萬五千元,答應第二天再交余款,趙光琪信不過,押李厚林作人質。第二天,趙光琪與同伙劉海押人質去銀行取錢時,被接到報案的刑警抓獲。
又是證據不足,不久,趙光琪被放出來了。趙出來后更是氣焰囂張,他呼朋喚友,在星級飯店大擺宴席,涪陵幾股黑勢力頭面人物紛至沓來慶賀他出局子。從這后,他的團伙四處作案,老百姓對其恨之入骨。
1999年4月27日晚上8點多鐘,趙光琪與任澤勝等四人到涪陵黎明路“金太陽”發廊洗頭。年輕漂亮的發廊老板楊燕是湖北省當陽市人,年齡不大卻在生意場上闖蕩多年,性格剛烈。這夜,趙光琪一伙享受一番后一分錢不給,楊燕就和他爭吵。
“趙爺從來就是這樣,要玩哪個就玩哪個。哼,給錢?嘿嘿,你硬是不懂江湖規矩!趙爺沒找你要保護費,就是看得起你?!?/p>
說著,他色迷迷地走過去,在楊燕豐滿高挺的胸上捏一把。
楊燕一巴掌打在他手上。他的兄弟們就亂嚷亂哄,趁機對小姐們摸摸捏捏。小姐們一片驚叫。
楊燕就跑出去打電話報警,趙光琪一把奪了她的電話,拔刀便刺。正在這時,楊燕表妹彭華麗奔來勸說。趙光琪手一揮,那刀就捅入彭華麗左腹。然后,趙光琪等人大搖大擺地走了。后來,趙光琪叫人帶兩萬元給楊燕私了。
“7#8226;16”成立后把趙光琪列入黑勢力名單,秘密跟蹤。趙光琪行蹤詭秘,出入無常?!?#8226;16”隊員已秘密守候了幾天幾夜,終于到收網的時刻了。
1999年7月27日夜。鄭雷隊長留下白翔宇在隊部與武警支隊保持聯系,其余的隊員及10個武警戰士隨他直奔目標。他們的行動一直是很秘密的,借的民用車也是經常換,按計劃巧妙抓了一些黑勢力人物后沒有驚動其他人。這時,他們的車在濃濃夜色中飛馳。車在嘉樂匯大酒店外停了,隱蔽在樹陰下,隊員們透過車窗玻璃注視街頭。鄭雷隊長在等三個先遣隊員的信號。
先去守候的田盛明、文祥富都是派出所的副所長。他們提前到達嘉樂匯,在登記大廳一角坐下,便于觀察。
忽然,趙光琪的老婆、朋友簇擁著他進來,朝電梯走去。這時不抓,就要錯過戰機。田盛明向鄭雷隊長發出了信號。
嘩!嘩!嘩!隊員、武警一陣風撲進嘉樂匯,封鎖一切進出口。
田盛明、敫承榮走到正要進電梯的趙光琪旁邊。敫承榮用手在趙光琪肩上一拍。趙光琪兇惡傲慢地瞪大了眼睛,敫承榮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
“我們老大找你有事。在那邊的。”
趙光琪莫名其妙跟著走了兩步,突然十支槍圍住了他。他一愣,這時,一個黑布袋子罩住他的頭,他被拖上了車。
這一切僅僅用了20秒,驚得趙光琪的老婆、朋友,及圍觀者半天沒回過神來。
閃電般的神速,打出了“7#8226;16”的警威,而震撼武隆縣城的一場險戰比這更驚心動魄。
1999年8月12日下午,趙光琪團伙中的何躍約何氏兄弟團伙一行七人驅車到武隆縣城,住進最豪華的金海大酒樓。他們此番是找武隆賭徒竇某,說他曾作弊贏了老大趙光琪的錢,現奉命討回。他們要竇某交出三萬元,否則,就要留下一只手一個耳朵。
竇某嚇得篩糠一般,只得答應分期交清。
竇某次日交了一半錢后悄悄向涪陵刑警隊員報告了情況。
恰巧這隊員正是“7#8226;16”的伍洪華。他聽說參與這事的人中有郭建(外號“小郭建”,28歲)、何維弟(外號“何傻兒”,31歲)、吳正義(外號“蛇皮”,27歲)這些黑勢力的頭面人物,他們個個都血債累累。
1997年5月25日,涪陵人李淑權、冉強酒后到涪陵望州路“野王宮”夜總會尋歡作樂,為小姐的小費與老板發生糾紛。郭建前來幫老板擺平,一刀刺穿了李淑權的肚子。李淑權搶救無效死亡。
如今這伙囂張的黑勢力人物糾集在一起,正是一網打盡的天賜良機。
先查問金海賓館的服務小姐,都說沒見過這些人。當然,住宿登記表上也沒有他們的筆跡。隊長鄭雷獲悉金海賓館老板與郭建關系非同尋常,但老板這時卻遠在離縣城五十里的江口鎮??赡苁琴e館有人給郭建等人通風報信,他們早躲起來了。
隊長鄭雷決定以金海大酒樓為重點,逐樓逐房搜索。他讓隊員封鎖賓館進出口,不準任何人進出。由四個人守底樓大廳,另外的分兩組從第六樓住宿部一直搜到頂樓。每到一層樓先把住兩樓口通道,再挨間細查。
隊員藍國雄與三個戰友守在樓下大廳。搜索組上樓好一陣不見動靜。這時電梯門開了,走出一人。藍國雄正奇怪,仔細一看,這不正是何氏兄弟團伙中的何三嗎?
“何三,過來!”藍國雄威嚴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力度。
何三一看有些慌張,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啥,啥子嘛?”
“少裝憨,你們這撮包谷地的雜草!判多判少,由你選擇。郭建他們在哪個房間?快說!”
“在,在七樓?!?/p>
藍國雄讓一個隊員看住何三,自己帶著其他人乘電梯直上六樓。出了電梯,他們悄無聲息摸上七樓。走廊里鋪著地毯,燈光幽暗,靜悄悄的。
忽然,從一個房間傳出嘈雜聲。他們走過去,里面搓麻將的吆喝聲中好像有郭建的聲音。這伙人手中有火藥槍,有刀,殺人如同兒戲。如果敲門必引起他們警覺,拼死頑抗,或逃入隔壁房間把旅客當人質……藍國雄向鄭雷隊長發出信號,調來主力。隊員宋飛瘦瘦高高的,點子多,用黑布袋子蒙黑勢力成員就是他想出的。袋子是隊員白翔宇叫愛人在家縫的。這樣就迷惑了黑勢力的人,不知哪個栽了。
不久,鄭雷隊長帶著宋飛等人趕到,部署停當。
宋飛先把樓層的電閘拉了。
郭建在屋里罵起來,叫人出來看是咋回事。
門一開,“7#8226;16”隊員蜂擁而入,如天兵突降。這伙瘋狂一時的違法分子,頓時蒙了,一個個被罩上黑布袋子,銬了。隊員們打開電燈,搜查房間,正好全部落網,一鍋端。
這時忽然電話響了,藍國雄接完電話肺都氣炸了。原來是總服務臺小姐給郭建他們通風報信,要他們快跑。
“你這糊涂蟲!我們在鏟雜草,你還保護他們,吃錯藥了是不是?下次再犯,就是包庇罪!”
對方嚇得慌忙掛斷電話。
八個黑勢力頭面人物被押出金海賓館。圍觀的群眾人山人海,拍手稱快。
四 打黑英雄也流淚
“7#8226;16”成立短短半月,抓獲大小黑勢力人員近四十人。
然而,“7#8226;16”名聲大震的同時,來自方方面面的無形的高壓也越來越大。
“7#8226;16”特別行動總指揮、局黨委書記、局長胡承林經常接到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打來的說情電話。
“7#8226;16”大多數隊員也接到不少恐嚇、騷擾電話。
隊員小張的妻子對他說,你們分局一千多警察,咋偏偏抽你打黑?那些人殺人不眨眼,你光榮了我們娘兒倆咋辦?
隊員小張把妻子擁在懷里,說,你愛我,就應熱愛我的事業,就應該希望我有作為。我不打黑,讓那些人橫行霸道,我這個警察就是個窩囊廢,別人也罵你嫁個窩囊廢!我光榮了,黨和政府會照顧你們。我不求轟轟烈烈,只要一點閃光,火柴那么點光,也夠了。再晚回來,不用你開燈,就看見我……
妻子撲哧一聲笑了,笑得直流淚。
“7#8226;16”最年輕的隊員孟龍是個單純又有些靦腆的小伙子,很帥,很機靈,對打黑很投入,著了迷似的。他曾單槍匹馬抓獲三個黑勢力成員,還救了一個姑娘。他知道黑勢力成員付勇、陳文、劉海、楊遠學(外號“楊二”)喜歡泡迪吧。1999年9月27日,他去回歸迪吧偵查。在雅間剛坐一陣忽然看見張某,這人和付勇耍得好。孟龍不認識付勇,就把張某喊到樓梯間,說:
“你說過要立功的喲。”
“有機會一定爭取,嘿嘿。”
“今天就是機會。哪個是付勇?指出來!”
張某對著旁邊慌張一指,孟龍還沒看清,張某就溜了。
孟龍正在門口觀察時,走過來兩個可疑的男青年。孟龍一手抓住一個,問左手那個你是不是付勇。他說不是。但是這兩人神色慌張,十分可疑。他問右手抓的人叫啥名字。那人說他叫吳松。孟龍突然想到他是黑勢力頭面人物吳正義(外號“蛇皮”)的親兄弟。
他先出示警官證,然后喝道:“把身份證拿出來!”兩人都沒有身份證。他命令兩人面朝墻壁雙手抱住后腦勺站好。
這時,治安支隊的一個民警路過,幫他把這兩人押到派出所訊問。不出所料,其中一人正是付勇。
孟龍經常這樣在夜里行動,以致他愛人懷疑他有外遇。他結婚僅四個月就被抽到“7#8226;16”。愛人曾是個時裝模特,為了他放棄了一個頗有名氣的大公司的高薪和成名的誘人前景,回到涪陵當了收銀員。
“你晚上到哪去了?”小孟的愛人有一天問他。
“干工作呀?!?/p>
“胡說!我朋友看見你在迪吧和小姐跳舞。要不要我帶你去見見那小姐?”愛人說得沒錯,但小孟那樣做是為了掩護身份。
“那是為了工作!”
“騙人!我問了你們支隊長,他說不曉得你在干啥?”
小孟明白愛人問的是原來的領導,他當然不知道他干啥嘛。整個“7#8226;16”的行動是嚴格保密的,他一時無法為自己辯護。
“你到底和那小姐搞了多久?”
“沒有的事……”愛人見他說不清楚,更加疑惑,便大哭大鬧,一連吵了幾天,還告到他父母那里,父母把他罵了一頓,弄得他真是有苦難言。
接下來他又連續守候四天四夜,疲憊不堪回到家。愛人問他這幾天哪去了?!案晒ぷ?,累死了……”
“支隊長說,不曉得你在哪里。你還在騙我!肯定是和小姐躲在一起鬼混,樂不思蜀。你滾!有她沒我,有我沒她,我為你犧牲那么多,沒想到你結婚幾月就有新歡。騙子!騙子!”
愛人撲過來,亂踢亂抓。
第二天隊長鄭雷見孟龍臉上的血印,估計小兩口打架了。他很奇怪,因為孟龍的愛人他了解,是個美麗溫柔有涵養的姑娘。他悄悄問孟龍出了啥事。不料這堂堂的男子漢竟小孩子般地哭了,很傷心。
“到底出了啥事?”
“隊長,說不清楚。我冤枉啊……”
孟龍說不出口,不住抹眼淚。
回到家時,鄭隊長老婆告訴他一個驚人消息:孟龍愛人交了離婚報告啦!
“你少聽小道消息!”
“這絕對可靠!孟龍愛人的媽和我一個辦公室,我們是好姐妹,無話不說。她今天傷心得很,哭著說了她女兒的事。我勸不住,唉,現在的年輕人啦,心花得很……”
鄭隊長這才如夢初醒。但他又無法向愛人解釋,只好給孟龍出主意:
“女人心軟,見不得流淚。你在她面前哭,哭得越兇越好?!?/p>
“這,管用嗎?”
“沒問題,管用得很。”
“真的?你咋曉得?”
“你煩不煩?大男子漢啰里啰嗦!這是絕招……”
鄭隊長沒說出的是,這是當年他的經驗。
不久,“7#8226;16”的行動由秘密轉為公開。那天,鄭隊長請孟龍愛人與隊員一起吃工作餐,看到小兩口又在一起有說有笑,這才放下心來。
如果說孟龍的淚是看得見的,那么更多的困難是看不見摸不著的。
黑勢力頭面人物周建1998年8月1日在涪陵區磨盤溝水上娛樂宮鬧事,把保安的鎖骨打斷。磨盤溝村黨支部書記夏某在事發后向公安機關報警。周建外逃,后又偷偷回到涪陵,這次被“7#8226;16”抓獲。隊員們找到夏書記調查取證,他竟然說沒有這事。當時的受害者也不提供證詞。隊員們在驚奇困惑的同時也感到一絲悲哀。為這事,隊員們跑了25次,費盡口舌,終于感動了夏書記和受害者,提供了鐵證。這類事太多了,有時隊員們急得淚往心里流。受害者受到關系網的威脅,不敢作證。而沒有證據或證據不足,是無法使惡人罪有應得的,以往這些人被抓后又被放,問題就出在這里。
胡承林局長理解隊員們,他經常參加“7#8226;16”隊務會,分析案情,解決問題,及時增加隊員,充實力量,把握全局。一天開會,他見隊員們面色沉郁,會場沉悶,內心深處感到與隊員們同樣的憂慮。
“今天新增加兩個隊員,你們就是十八條好漢了。不過,你們這些好漢今天不像好漢,倒像‘好難’。難得好像要你們生娃兒?!焙辛志珠L用他的風趣打破了會場的沉悶,果然引起了反響。
隊員陳力說:“胡局長,我們在前面沖,人家在后面將關系網一弄,到頭來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能辦兩個勞教就不錯。這比叫我們生娃還難受,窩囊!”
快人快語的陳力這番話給會場扔了顆炸彈,引爆了隊員們心頭的憋悶,一時眾說紛紜,沸沸揚揚。
“據說,‘排骨’外逃時,還有老板送錢給他用,他情婦還去陪睡。他的關系網結實得很。”
“照這樣整,只怕是白干。甚至比白干還慘,這些人進去很快出來,這是放虎歸山。到頭來,捉虎反被虎咬傷!”
“都說完沒有?有啥怨氣、火氣、悶氣統統給我放出來!”胡局長笑呵呵地問了幾遍,接著說,“現在由賈副局長傳達區政法委緊急會議精神?!?/p>
原來三天前的上午,胡局長就打黑以來出現的種種問題向區長胡建康、區政法委許世倫書記作了專題匯報。胡區長對打黑成績高度評價,說區委區政府堅決支持到底。政法委許書記對打黑戰役的展開十分贊賞,認為非常及時,非常必要。匯報會過了三天,區政法委召開公、檢、法、司單位一把手會議,專題研究打黑問題,統一思想,統一行動,要求對“7#8226;16”送的材料,檢察院、法院首先審查處理,全力配合。
接著胡承林局長又說了兩句言簡意賅的話——
涪陵區四大領導班子是“7#8226;16”的堅強后盾。
區政府再次給“7#8226;16”撥了???,保證辦案經費。
這一下給“7#8226;16”隊員們鼓了勁,他們群情激昂,如同一股強風推動,使特別行動更加迅猛異常,向縱深突進。
在涪陵黑勢力圈內居然有人自封“江東王”。這人其貌不揚,姓劉名崇勝,34歲,在涪陵江東地面黑勢力中小有名氣。他糾集江東的黃生全、黃薪全等十四個有前科的地痞,與“萬噸”、“排骨”、“寶屁膿”、“何氏兄弟”這些涪陵黑勢力頭面人物稱兄道弟,以烏江為界劃分勢力范圍,自稱“江東王”。他們橫行一方,一度把江東搞得烏煙瘴氣,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7#8226;16”抓他前不久,劉崇勝帶著萬朝榮、劉沛、吳玉倫于1999年6月2日晚11時,喝得二麻二麻地跑到涪陵新汽車站的龍鳳大酒樓夜總會尋歡作樂。
劉崇勝幾個人一人一個小姐相陪,喝酒劃拳,摟著小姐直啃。有個小姐被連灌了幾杯酒,不勝酒力吐了一地,濺在劉崇勝身上。他吼叫:
“小老板,換個小姐,再派這類小姐應付,老子‘江東王’就給你留個紀念。”所謂紀念就是他們在大廳撒尿。這是輕的,重者還會砸吧臺砸音響砸人。
這時已過關門時間,老板的兒子向他反復解釋。
劉崇勝見他不去找小姐,把啤酒瓶往地上砸,叭!叭!叭!一片玻璃粉碎聲。
夜總會的周老板慌忙去勸止。劉崇勝一伙不理睬,揚長而去。周老板一氣之下,追上去要他們結賬。劉崇勝惱羞成怒,象征性地扔了200元錢。周老板不干,要他交全費。
劉崇勝刷地拔出刀說:“好!老子‘江東王’給你結賬!”
話音未落,周老板左胸已被插入一刀。
“江東王”被列入“7#8226;16”打擊的首批計劃。鄭雷隊長把抓他的重任交給伍洪華、田盛明、曹春燦。這三人都是業務精、點子多的骨干。而曹春燦對“江東王”的情況還比較熟悉。這樣抓他更有把握。
抓捕小組決定智取,秘密抓獲,這樣不會打草驚蛇。
曹春燦通過種種渠道得知了“江東王”手機號碼。但這是不是真的呢?他們安排了白某給“江東王”打手機。
“喂,‘江東王’,我是白三,你在哪里?”
“啥事?我在窩子里嘛?!?/p>
“我有個鐵哥們兒,他有六萬元債收不回來,想請大王出山幫他一把。事辦成后,酬金重喔。”
“不行,媽的,這是吃血飯,先給酬金的八成。他懂不懂江湖規矩喲?”
“恁個,你們當面談。我不參與。”
“啥時候,在哪個窩?”
“明天下午4點鐘,準時在烏江大橋南橋頭碰頭。我不來……”
“你不來,我咋個認得呢?”
“哪個不曉得你大名鼎鼎的‘江東王’。他認得你。都是熟人,我來了,你不好談價。”
“嗯,就恁個?!?/p>
第二天下午3點鐘,抓捕小組成員身著便衣乘出租車趕到烏江南橋頭,選好位置待魚上鉤。不料,突然暴雨如注,涪陵城、烏江兩岸罩在茫茫的雨幕中,一片朦朧。這么大的雨,“江東王”能來嗎?
曹春燦說,劉崇勝愛錢如命,不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來的。
伍洪華說,這是病,今天我們就治治他這病,斷他的根,至少再不傳染人。
雨越下越大。雷聲隆隆。
忽然,一輛出租車朝南橋頭開來。
這時正是1999年7月23日下午4點15分。
南橋頭有幾家店鋪,一家飯館。大雨中顧客不多,十分清靜。出租車上下來三人,走在中間的正是“江東王”劉崇勝,他搖晃著一身肥肉,朝飯館走去。
伍洪華正要上去抓人,田盛明說,我們不出面,都在出租車里,叫另一人喊他到車旁,抓上車就走。
曹春燦說,這招高,比高家莊還高。
“江東王”劉崇勝做夢也沒想到這時一個恍惚認得的人朝他走來,小聲說:“‘大王’,老板在車上。這事不能張揚,叫你上車面談?!?/p>
“江東王”叫兩個隨從到飯館等他,自己心花怒放地朝抓捕組的車走去。沒待他拉車門,門突然開條縫,伸出只鐵鉗般的手捏住他的手腕一拖,將他拉人車內。
“喂,哪個是老板?”
“我?!碧锸⒚髡f,“定金給你,手伸過來!”
劉崇勝真沒見過如此慷慨的老板,價都不談就給錢,立刻伸過手去。
咔嚓!錚亮的手銬魔術般地銬住了“江東王”。
五 掃平李渡幫
近年來,涪陵一些先富的人時興晚上到星級賓館聚會,打牌,聽歌。這也吸引一些羨慕時髦追求虛榮的小市民,以進入這個社交圈為榮。這種小市民中女性居多。這些圈子往往有黑勢力滲透,他們操縱牌局,呼風喚雨,得意忘形。這些女人對黑勢力頭面人物顯示的“魅力”十分艷羨,于是就攀龍附鳳,成為他們的情婦。
李珊正是這樣的女人。
這晚,“7#8226;16”隊員陳力、宋飛、蔣世平跟蹤很久的李珊走進了涪陵星級賓館嘉樂匯大酒店。李珊三十好幾,一貫養尊處優,加之她會打扮,不顯老,在“排骨”眾多的情婦中頗受寵愛。據查,近日“排骨”與她通過電話。通過她,可能發現“排骨”的線索。而且,她也曾參與了黑勢力的幾次活動。
這晚她手氣頗佳,贏了幾把,買了飲料請牌友。
宋飛說:“人太多,又不便喊她出來。如果當著她牌友抓她,傳到‘排骨’耳里,更使他警覺。不如繼續跟蹤,再等機會。”
陳力也贊成宋飛的意見。
于是隊員們撤出嘉樂匯。
回隊部的路上,蔣世平心情郁悒。陳力曉得他是急性子,便開玩笑岔開他的思路:“你要小心,李珊很迷惑人啰……”
蔣世平哼了聲,說:“打糊亂說!我是想下午為謝雁的案子跟以前的辦案人爭論的事?!?/p>
提起這事,幾個人心頭都窩著一團火。謝雁是當地某黑勢力的頭面人物,是涪陵日雜公司的工人。1998年1月23日晚上10點多鐘,謝雁和兄弟們在涪陵高筍塘回歸迪吧跳舞。涪陵實驗中學教師夏吉星踩了他一腳。謝雁平時就以當地黑老大自居,沒有人敢惹他。他對夏破口大罵。兩人吵得很兇。夏是教師,嘴頭非同一般,既說理又挖苦把謝雁從頭到腳洗刷一番,引得圍觀的人一片嘲笑。謝雁氣得直翻白眼,轉身出去喊來王常戈、肖云峰,三人手持獵刀在迪吧追殺夏。夏跑了出去,在新大興商場外的人行道上,被捅四刀,搶救無效而死。謝雁潛逃新疆被抓回。不料竟然因其本人不承認殺人,而且有數人為其證明而被放了。死者親屬不服,不斷上訪。不久,這樁懸案交給蔣世平等人辦理。蔣世平千方百計查清案件真相,發現所謂數人作證謝雁沒殺人的材料全是偽證。找到原辦案的人研究,原辦案的人堅持說證據不足。蔣世平說:“死者中四刀致死,事實上是謝喊人來殺的,他就是主謀。即使謝不動刀,整個殺人案是謝引發而且策劃,定故意殺人主犯是恰如其分?!钡k案人說,無直接證據且本人不承認,就是證據不足……蔣世平恨不能立即抓到謝雁。
第二天,蔣世平與藍國雄、宋飛一起由鄭雷隊長率領前去李珊活動的地方布控。從早上5點鐘守到中午12點鐘才見李珊從某局機關出來。鄭雷隊長開著借來的車從李珊旁邊開過,想在擦身而過時抓她。不料她遇上一個熟人,聊起來。鄭雷隊長就把車朝前開了很遠掉過頭,堵截她。藍國雄、宋飛、蔣世平在李珊身后二十來米的地方盯住她。
她和熟人聊了半天才分開,邊打手機邊朝前走。這時,迎面來了一輛出租車,李珊攔住了車。是不是她發現了想逃跑呢?宋飛一個箭步上去,抓住她攔車的手,說:
“李珊,慌什么,我們龍門陣還沒擺完就走哇。這啷個要得嘛?熟人熟事的。”
出租車司機見狀就把車開走了。
李珊聽他口氣好像和自己很熟,卻又想不起來。她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情夫“排骨”派來的小兄弟找她有啥事,便說:“有事就說嘛?!?/p>
“大街上不方便。走,我的車在前面。上車說。”
宋飛領著她朝鄭雷隊長的車走去。蔣世平和藍國雄緊跟后面。她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她一上車就被銬了。
押著她,車子往豐都縣飛奔而去。
當天下午2點鐘到達豐都縣。夜里10點多鐘結束訊問后,隊員們上街吃晚飯,忽然見某賓館旁停了部沙漠王子牌小車。蔣世平腦子里全是謝雁那案子,這時他想,這么晚了這車咋還停在大門口?不由往車里瞧。這一瞧卻意外驚喜。開始他以為看錯了,悄悄對宋飛說:
“車里有個人好像是謝雁?!?/p>
宋飛一看果然是謝雁,就與隊長等人暗暗商量抓捕的事。
這時,謝雁正坐在車內與兩個武隆縣的兄弟吹牛。前段時間他風聞“7#8226;16”專門對付他們,就想到自己前次那殺人案的事。雖然他事后大肆活動,派人威脅有關人,同時收買一些人作偽證替自己開脫罪責,似乎這事已不了了之。不料,又冒出“7#8226;16”,而且死者親屬要求“7#8226;16”為其主持公道。這“7#8226;16”厲害得很,好多疑案都破了,一些頭面人物都栽了。他就弄了部車四處躲藏,這天來到豐都縣。他正在吹自己如何過五關,如何了不得時,忽然聽有人喊他。
“哪位兄弟?”謝雁把頭探出車窗外問。
“喲,大哥,我們都認不得了。到了豐都兄弟的地面招呼都不打個,太不給面子了?!笔Y世平笑著走過去。
“你們是哪路弟兄?大哥也是剛落腳,地皮還沒踩熱?!?/p>
蔣世平說:“好,那就跟我們去吃飯,小弟為你接風。然后再去找小姐跳舞?!?/p>
謝雁高興得笑呵呵地說:“那,上車,坐車去?!?/p>
“用不著,沒幾步路。下來,見見我們大哥?!?/p>
謝雁跳下車,回頭招呼那兩人也下來。
就在這時,鄭隊長幾個圍上來,一把扭住謝雁,銬了。
這個意外收獲引得蔣世平哈哈大笑。
1999年10月7日,是涪陵公安分局局長接待日。唐正林副局長值班,一個四十開外的憨厚市民走進信訪室。
這人原來是李渡鎮街上做生意的小老板。他說,李渡有伙人,到處敲詐。做生意的人都遭他們敲詐過。唐副局長認真記錄后,把這事通知“7#8226;16”,要他們派人去了解。
李渡是長江邊古碼頭,商業發達,市面繁華。涪陵還是四川省省轄市時,李渡設有公安分局。重慶成為全國直轄市后李渡由原涪陵的一個區調整為一個鎮。
當天下午4點鐘,“7#8226;16”行動組兩隊長率領藍國雄、蔣世平、陳力、白翔宇、黃建峰等人,乘兩部借用的民用車前去李渡。
李渡鎮上的地痞舒國強外號“國強”,29歲,在李渡鎮解放路73號住。舒國強這人最不甘寂寞好趕時髦。他甚至把吸毒也當做是時髦的享受,不料一吸上癮,又沒錢買毒品,他就另辟蹊徑,找財路。他聽說涪陵城有些人混出了頭,名聲大震,就去見識。他對涪陵城的“排骨”、“萬噸”、“寶屁膿”、“蛇皮”、“光琪”、“江東王”……這些黑勢力頭面人物佩服得五體投地,羨慕他們吃香的喝辣的耍小姐,有豪華小車,在街頭橫沖直闖,真是威風八面。于是他刻意模仿,便糾集街坊鄰里的解放路29歲的韋兵、犯有前科31歲的補小濤、33歲的韓衛(外號“韓小剛”)等人自稱“李渡幫”,還有七八個小爪牙。這伙人在李渡鎮敲詐勒索,攔路搶劫,強收保護費……
“7#8226;16”隊員們到李渡鎮時天近黃昏。他們在李渡派出所的配合下,秘密走街串戶收集材料。令他們震驚的是李渡幫敲詐了街上幾乎所有店鋪,90%以上的“摩的”司機被搶過。如今,搞得逢趕場的日子,小商小販們都不敢到李渡來擺攤?!袄疃蓭汀边€把大石頭故意堆放在路當中,過往司機被迫下車掀石頭。他們不準掀,要司機拿錢由他們找人掀,從中敲詐錢財共計兩萬多元。司機們再也不敢跑李渡了。李渡派出所多次整治,“李渡幫”聞風而逃,見風頭過去又死灰復燃,我行我素。
當晚,蔣世平見舒國強幾人在李渡車站旁,以為他們想溜,就報告鄭雷隊長。鄭雷隊長當機立斷:“正好他們這一幫大多數在車站,走,包抄過去!”
舒國強等人沒想到他們的“李渡幫”末日這樣快就來臨了。
當“7#8226;16”的隊員們與李渡派出所的警察悄悄包圍了他們時,這伙人還在談論明天到哪去做“業務”。突然,喊聲四起:“不準動,我們是‘7#8226;16’的,你們被捕了!”
到底是鄉鎮土幫,沒見過大世面,見突然出現十多個威風凜凜的便衣警察包圍了他們,槍口在路燈下閃爍著寒光,這伙人一下傻了眼。
與此同時,那幾個在家里的李渡幫成員,也乖乖就擒。
當夜,“7#8226;16”隊員們凱旋而歸。
然而,他們沒有在這次行動的成功中陶醉,繼續全力以赴抓捕黑勢力首領“排骨”、“萬噸”、“寶屁膿”等人。
六 “排骨”折斷黎明路
“排骨”這人不簡單。他真名叫彭強,26歲,年輕英俊,儀表堂堂。一米七八的個兒,和那不俗的談吐、舉手投足的紳士風度,與涪陵黑勢力中其他人物的匪氣十足相比,他顯得鶴立雞群。
他出道早。1993年7月15日凌晨3點鐘,涪陵市天然氣公司職工夏洪與朋友代文、陳洪騎摩托車到涪陵南門山“大哥大麻辣燙”吃飯。19歲的彭強與馮建中、姜陽也在那里吃飯。代文停放摩托車時習慣地按了聲喇叭。
彭強認為這人是在炫耀自己富有也是在嘲笑他們沒錢,他就不聲不響地摸出小口徑鋼筆式手槍擊傷夏洪的右腿后逃走。
彭強羽翼豐滿時,就更陰險了,臉上總是笑瞇瞇的。比起其他人來,他似乎看得遠些,不滿足于打打殺殺,因為那畢竟是吃“血飯”,提起腦殼耍,太冒險。他就更多地充當軍師的角色,同時他開始暗中向實業發展,先充當一些工程承包商的投標代理人,利用自己操縱的勢力強接強包工程。后來,他與周健(外號“文廣”)合伙投資入股他一個親戚的一支工程建筑隊,成為暗中的老板后更是變本加厲,故伎重演,接下不少工程項目,大發橫財。也有不少大老板看中他這手腕,主動上門合作,共同發財。這樣,他一明一暗都抓在手,盈利頗豐。
他被一些人當做成功的偶像崇拜,圍他轉的女人可不少。他長期住星級賓館,還暗中操縱賭場。黑勢力圈內,人人敬畏他。他的帥氣,他的財氣,他的雅氣,使他在情場上發揮得淋漓盡致,涪陵很少有被他看上而沒搞到手的小姐。甚至,外地時裝模特隊來涪陵表演的姑娘也難逃他的手心,一半是怕他背后黑勢力作惡,一半是因為他本身的帥氣。然而,盡管如此風流,他對家庭感情還很重。1999年農歷正月十五,是他妻子劉某的生日,他在華桂酒樓大擺筵席。飯后到回歸迪吧,彭強把迪吧的鮮花全包下,讓朋友們把這些花獻給他妻子。
“7#8226;16”秘密行動開始時,彭強就憑自己的敏感開始躲藏,對他打擊最大的是與他合伙搞工程建筑的兄弟周健被抓。
1999年9月初的某日早上5點鐘,“7#8226;16”全隊分乘兩部民用車突奔涪陵城外紅光橋五社。一刻鐘后隊伍在距周健家150米的一個山洼里隱蔽。從這里可以看見周健的2000型黑色桑塔納停在他家門口。“7#8226;16”包圍了周健家。周健妹夫拒不開門,并狂妄地說,不管你啥公安局就是不開門。隊員們義憤填膺。鄭雷隊長下令破門強人。鄭隊長、宋飛、陳力、孟龍、白翔宇奮勇當先,沖上三樓踢開周健家的門。周健正要摸出火藥槍,陳力撲上去,擰住他雙手,宋飛給他套上黑布袋。整個行動不到兩分鐘。
抓住周健后,“7#8226;16”就著手實施抓“排骨”的戰略。1999年10月初,行動組獲悉“排骨”躲在重慶中天大酒樓一個包工頭包租的房間。宋飛、陳力、藍國雄、文祥富趕赴重慶中天大酒樓,卻沒抓到。11月初,宋飛得知“排骨”在重慶銀河大廈11樓。他乘當天下午2點鐘的快艇趕到重慶,“排骨”又跑到華爾街迪吧跳舞去了。鄭雷隊長得知后,馬上與副隊長傅斌,隊員蔣世平、陳力、黃健峰乘船赴重慶。當夜趕到重慶時,得知“排骨”聞風已轉移到重慶大坪紫徽賓館。第二天黎明,“7#8226;16”隊員們秘密抵達紫徽賓館。鄭雷隊長到重慶市公安局刑警總隊一支隊辦妥手續,然后開始搜查。
“排骨”卻不知去向。
“排骨”到底是涪陵黑勢力的軍師,這時候他剛從大坪紫徽賓館乘出租車回到重慶解放碑的銀河大廈包工頭的租房內。他喘息未定,心里卻在計算“7#8226;16”到達紫徽賓館的時間。他在出租車上把往返時間都摸得十分準確,這樣他可以打個時間差與“7#8226;16”捉迷藏。
這時候鄭雷隊長又帶全班人馬殺回銀河大廈。他也是估計到“排骨”會回到原地。因為,按人們一般的思維方式,搜索過的地方不會再返回重查一次,而鄭雷隊長卻偏偏反向思維,殺回馬槍。
而“排骨”也估計著“7#8226;16”要返回來,并且還計算出了時間,這個“排骨”真是非同一般。
“7#8226;16”隊員們在銀河大廈外秘密散開。
這時正是上午9點鐘。
隊員蔣世平、宋飛、陳力三人進入大廳,其余的人在外面四周布控。
他們見大廳沒有異常,就按計劃開個房間暗中觀察??偡张_安排他們住1104房間。當他們進入電梯時,有一個戴眼鏡的男子與他們同乘電梯。這時候宋飛想起前不久,他們也是到這銀河大廈抓“萬噸”,也是這樣乘電梯,而且也是只有一個陌生人與隊員們同乘電梯。這真是有意思。今天會不會再出現上次的情景:他們要找的人正與自己同乘電梯,而他們一點不知道。這怎么可能呢?天下哪有這樣巧的事呢?他對自己這種想法感到好笑。
然而,生活恰恰與宋飛開了個玩笑。這個與他們同乘電梯的“眼鏡”正是租包間讓“排骨”住的包工頭的秘書,他與“排骨”是鐵哥們兒。就在宋飛他們登記時,秘書從他們的鄉音中感到他們可能是來追捕“排骨”的。他不敢在自己的樓層出電梯,而是多上一層才出電梯。他慌忙開了門,見“排骨”在睡覺,馬上搖醒他,說:
“‘7#8226;16’來了!”
“排骨”微微一笑,看下手表說:“不可能?!?/p>
“唉,我和他們同一電梯上來的!”
“你啷個曉得是‘7#8226;16’的?你認得出他們的人?”
“不,認不得。但他們說的是涪陵話。”
“你曉得不,重慶的大坪到解放碑是最堵車的路段。而現在這個時間正是堵車時間,他們還在路上等道路暢通呢!”“排骨”非常自信。
“強哥,你再不走,就不要怪兄弟沒給你報信啊?!?/p>
“排骨”這才意識到這可能真是“7#8226;16”到了,但他們是怎么過來的呢?飛過來?笑話!
“你打電話問總服務臺,剛才來的人住幾號?”
秘書問清楚,是1104房間。
“馬上撥1104房間電話,試探他們走了沒有?”
秘書撥了陣電話,沒人接。
不是沒有人,而是宋飛不讓接電話。他認為鄭雷隊長不可能打這個電話,一是他不曉得這個號碼,二是他只會打自己的手機(已定好了的)。那么這個電話很可能是“排骨”的人打來探動靜的,不接就使對方弄不清情況。
宋飛決定大家全部下樓去大廳守候。他認為,對方以為他們走了,趁機出來溜走,而他們就正好來個守株待兔。
他們在大廳一角不顯眼的地方坐著。
不出宋飛意料,這時候“排骨”正乘電梯下來。
電梯降到大廳時,“排骨”沒立即出來,只是從門邊瞅了一眼大廳,映入眼簾的恰恰是宋飛的側影。他認識宋飛。
“排骨”立即把電梯往地下樓層下降,出了電梯沿著地下室通道出去就是停車場。正好有個女士在發動小車,他上去說:“請問,你能不能搭我一段路?我的司機接他小孩去了。沒想到我有個緊急商務活動,出租車又不能進入這里。這段路不遠,本來可以走的,但這不是我個人的形象而是整個公司的形象。我想,你能理解的。”
那女士見他一身名牌衣服,又說得人情人理,很佩服他這樣年輕就當上公司領導。
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后上了大道,那女士主動送了他很遠的路。
“7#8226;16”久守未果,留下宋飛、陳力繼續尋找“排骨”,其余撤回。不久,他們奉命去成都市新津縣。鄭雷隊長對宋飛說,剛得到情報,“排骨”手下的干將郭勇住在新津的情婦家,很可能“排骨”也要去那里。
宋飛、陳力馬上乘大巴趕到成都市。
四川省公安廳得知情況后,派人送他們到新津縣公安局,該局刑偵大隊派了四個人協助他們。
派出所的人去郭勇情婦家摸情況,她的哥哥說,她三天前與“排骨”到成都市做生意去了。
宋飛、陳力悄悄在那附近住了兩天,仍沒見“排骨”蹤影。
第三天,他們撤回。
再說,“排骨”東躲西藏,混到年關。幾個月的逃亡顛沛,惶惶恐恐,早已令他心力交瘁。不斷傳來他的鐵哥們兒紛紛落網的消息,更是把他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當他徹底意識到這殘酷的絕境時,他想到死,一死了之。哎!真是應了那句話:自掘墳墓。這不是太悲哀太可笑嗎?真想臨死前再見見妻子兒子……但如果落入“7#8226;16”手里呢?這時候“排骨”又自作聰明了:他們也要過春節,再說自己不是和他們玩了幾個月的捉迷藏嗎?
他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過高地估計了自己。
長達七個月的艱難追捕已到關鍵時刻。胡承林局長要求“7#8226;16”隊員們抓住春節戰機,打個漂亮仗!
2000年2月25日晚上,涪陵城沉浸在新春佳節的歡樂中?!?#8226;16”隊員田盛明、陳力、白翔宇、文祥富正開著車在街頭巡邏,突然從嘉樂匯大酒店開出兩輛高級豪華轎車。前面是一輛紅色的別克,后面跟隨一輛深綠色的尼桑。這種豪華高級轎車涪陵很少,奇怪的是兩輛車都把應急燈打開,車窗也沒有貼太陽膜,正在街上逛。
隊員認為這不正常。他們突然想到“排骨”就有這樣兩輛車,會不會是他的呢?但又一想,“排骨”非常狡猾,不可能在大街上開車兜風。或許是他的家屬親戚開他的車玩呢?
車子擦肩而過時,隊員白翔宇見“排骨”正坐在前面別克車副駕駛座上。會不會看錯呢?不可能。幾個月來,“排骨”的形象已深深烙在隊員的腦海中。
鄭雷隊長接到消息后,命令隊員悄悄跟蹤。他一面向胡局長報告,一面調集隊員奔赴目標。
“排骨”的車沒有目標地亂開,從中山路、公園路、南門山、高筍塘、三環路,一路逛去。
正逢春節,街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芭殴恰笔歉⒘旰趧萘χ凶顑吹囊粋€,他肯定要瘋狂反抗,要把傷亡降到最低,最好是智擒。
隊員們決定圍堵“排骨”的車,逼他朝黎明路走。那兒是單行道,非鬧市地段。
“排骨”剛與幾個兄弟吃了火鍋,很熱,沒事,就兜風。這時的“排骨”在弟兄們、情婦的吹捧下,有些飄飄然。當他發現被“6#8226;16”隊員跟蹤時,酒一下醒了。他命令車開到最高速一路狂奔。
兩輛高級豪華車在街上一掠而過。白翔宇他們的車跑不快,追不上。
然而,“排骨”的車沒跑出多遠,就被警車堵住了。武警的車也趕來了,那黑洞洞的槍口伸出車窗外,寒光閃爍,路已被堵死了。
“排骨”的車只得掉頭往黎明路開。
剛進路口,“排骨”就意識到這是單行道,簡直是死路一條。他正要喊司機掉頭,但已來不及了。
退路已斷,警車、武警車堵在后面并排開來。
“排骨”想他的車好,只要玩命開,肯定能甩脫。
就在他這樣想時,白翔宇的車刷的一下,從“排骨”的車旁擦身而過。
“排骨”命令超過去,司機把車開得飛起來。
眨眼間,“排骨”的車快咬上白翔宇他們的車了。就在這時,前面的車突然一橫,把路堵死了。
這段路是擒“排骨”最理想的地方。左邊是十多米高的峭壁,峭壁上是高樓大廈。右面是幾米高的石坎,石坎旁邊是一排店鋪。
白翔宇嘩啦一聲,把微型沖鋒槍壓滿子彈。
與此同時,陳力、田盛明、文祥富也都推彈上膛。
車窗里伸出幾支锃亮的微型沖鋒槍管。
“排骨”盯著那些槍管,腦子里一片空白。
前面的車子車門打開了,高大壯實、威風凜凜的“7#8226;16”隊員白翔宇端著槍走了過來。
他猛地拉開車門:“彭強下車!你被逮捕了!哼,跟我們玩,你還嫩得很!”
“排骨”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仰天長嘆:命……
“排骨”被抓之后,黑勢力團伙中就剩下“寶屁膿”了。他的真名叫陳麟,一身匪氣,一臉橫肉,一副兇相,滿口臟話。也許這就是他榮獲這個外號的原因。他以自己的蠻橫兇悍,高大威猛,對“排骨”忠心耿耿,充當急先鋒,贏得了“排骨”的信任,在黑勢力圈子內爬上頭面人物的位置。他參與的案件多,打殺十分賣力,因此在“7#8226;16”的名單上位于前列。
1999年3月16日晚上,“寶屁膿”帶著情婦與幾個兄弟去涪陵鱔魚火鍋館吃夜宵。“寶屁膿”想在情婦面前顯顯自己的本事,便得意洋洋地說:“乖妹子,敞開吃,黑起屁眼吃。反正今天不要錢?!?/p>
哪知“寶屁膿”的情婦吃了醋,她沒好臉地說:“‘寶屁膿’你恁個吃碗頭又盯到鍋頭,是不是和這家女老板有一手?”
“哎喲,乖妹子,我‘寶屁膿’怎么會對你有二心?”
“寶屁膿”吃熱了,解開衣裳,露出一身的橫肉,汗直淌。他用手抹把汗也不用餐巾紙擦手,就順手一甩,一串汗珠就掉在對面桌的火鍋里。
那桌的人吼起來:“甩什么?這啷個吃嘛?”
“寶屁膿”一拳捶在桌上,站起來吼道:“認不認識寶大爺?”接著走過去夾起鍋里的沒燙熟的一塊雞頭往剛才吼的人嘴里一塞,說,“你不曉得啷個吃嘛。寶爺來喂你!”
這人這才認出是黑勢力的頭面人物“寶屁膿”,忙往后退,連聲說:“算啦,算啦,我們不……”
他們不吃了。
“寶屁膿”洋洋得意回到自己桌邊。他摸出一個一次性打火機,啪,打著火,對情婦說:“寶爺今天不但不給飯錢,還要找點錢?!?/p>
說著把打火機猛摔在地上砸爆。
他喊來服務小姐,說:“你給寶爺的是啥歪打火機,爆了,你看,寶爺的手被燙了。賠錢!”
服務小姐嚇得忙找來女老板。女老板一看地上打火機的牌子說:“這不是我們店里的……”
“瞎說!你賠我精神損失5000塊!”
女老板說賠不了這么多錢?!皩毱摗币膊淮鹪?,走到吧臺貨架旁,一揮手推倒十多瓶啤酒,酒瓶滾掉在地全部摔碎,啤酒流了一地。女老板就去報警,很快,110巡警來了。“寶屁膿”的幾個兄弟見狀把女老板拖到廚房又哄又威脅,不準她說實話?!皩毱摗睂?10巡警說,沒事,沒事。是哪個喝醉了打錯電話了。
哪知110巡警一走,“寶屁膿”就把店里的冰柜、冰箱全砸爛了。
1999年10月中旬,“7#8226;16”得知“寶屁膿”坐著一個老板的2000型桑塔納停在烏江大橋西橋頭收費站旁。鄭雷隊長沖出隊部,立馬跳上一輛扣押的老式佳美車,隊員孟龍開車,迎著大雨沖出去。這車是右方向盤,孟龍還是第一次開這種車,不習慣。而且又是大雨,路滑。為了趕時間,車開得飛快。
到了收費站,“寶屁膿”的車已往武隆縣開出半小時了。
“追!”鄭雷隊長一揮手。
孟龍把車開到最高速。這是沿烏江岸壁開出來的公路,窄窄的,彎度大。烏江在路下幾十米深的峽谷里咆哮,波濤滾滾。公路的另一邊是巖壁,很高,伸人云中。
孟龍的車跑得飛起來,雨水向兩邊飛濺,就像車子生出了兩片翅膀。
前方是白濤鎮。鎮上有個大型國有企業,里面設有公安分局。鄭雷隊長與這個分局聯系,要他們攔下“寶屁膿”的車。
當“7#8226;16”的車到達白濤公路收費站時,“寶屁膿”的車早被攔下了。然而,“寶屁膿”不在車上。
鄭雷隊長出示了警官證,說:“我們是涪陵公安分局的,執行公務。你們車上的陳麟現在哪里?”
車里的人面面相覷,吞吞吐吐地說,他早下車了。
好狡猾的“寶屁膿”!
過了一周,“7#8226;16”得到情報,“寶屁膿”晚上要到嘉樂匯大酒店夜總會去?!?#8226;16”兩個隊長帶隊,隊員蔣世平、宋飛、文祥富、陳力、敫承榮分乘兩部民用車秘密到了嘉樂匯大酒店。鄭雷隊長部署好兵力,守住各進出口。
這晚守到12點半也沒見“寶屁膿”的影子。
第二天才得知,昨晚“寶屁膿”聽到風聲,逃到另一家賓館藏了起來。
那夜與“寶屁膿”在鱔魚火鍋喝啤酒的“乖妹子”是他最喜歡的情婦,她是某夜總會的坐臺小姐。文祥富經過多方打聽,找到“乖妹子”的住處。敲開門,見屋里有兩個小姐。一個小姐問:“大哥,做啥子?”
“‘寶屁膿’還沒來呀?他叫我在這找他的。”
先問話的小姐說:“我不認識‘寶屁膿’。”
文祥富就對另一小姐說:“‘乖妹子’,你們那晚還在一起耍嘛。我跟他約了的,他咋還不來喲?!?/p>
“啥子事嘛?”“乖妹子”問。
“只能給他說。”
“前晚他給我說,他有啥大生意要做,不曉得好久才回來。”
轉眼到年底,在寒風刺骨中“7#8226;16”隊員們在“寶屁膿”家附近守候了六天六夜,他們沒白守。第七天,“寶屁膿”與一男三女悄悄回了家。
“7#8226;16”全隊人馬迅速包圍了“寶屁膿”的住宅樓。
正是凌晨1點多鐘,四周很靜,樓梯間一片漆黑。樓道窄,拐彎多,又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們摸到了第七層“寶屁膿”門前,發現是安全保險門,很結實。隊員們到一邊輕聲商量,一邊貼到門上聽。正好里面在談論“7#8226;16”抓人的事,“寶屁膿”的聲音特別刺耳。他對“7#8226;16”罵罵咧咧的。
正在他們說得起勁時,宋飛大喊:“開門!我們是執行公務的警察?!?/p>
屋里突然一片沉寂。
“限一分鐘開門。否則,一切后果自負!”
但過了好一陣門才開了。
隊員們不見“寶屁膿”。只有一男三女默默坐著,仔細一搜,也沒見人。他不可能逃出去,因為窗戶都裝有鐵柵欄。
宋飛問:“‘寶屁膿’在哪兒?”
那男子說:“他沒在。”
宋飛冷笑一聲說:“你們桌上明明有五雙筷子,現在才四人,那人不是‘寶屁膿’還是哪個?”
那四人一聲不吭,默默地低著頭。
宋飛再次進入小臥室。里面燈光黯淡,挨墻一張床正對門,床旁邊靠墻壁有一個大立柜,兩個小沙發。
宋飛彎腰看床下,黑乎乎的,再走到大立柜旁往挨墻壁的床邊一看,見一個人在床與墻之間蜷著。
“喔,‘寶屁膿’!男子漢大丈夫鉆床底,出來!”宋飛冷笑說,猛地躍上床一下把“寶屁膿”拖了出來。
“寶屁膿”一身的灰,一臉的灰,像剛從垃圾堆里鉆出來,全身散發著一股霉腐味。
圍觀的群眾堵滿了樓道和街巷。